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暌违2(重续)(101)

程皓然便吩咐小德子,“四周都没留下人盯着,你从侧门进去,自己寻一处僻静屋子休息着。”原来皇帝最亲近的德公公,是他的人。

他拍拍她的背,哄孩子一般,“这下放心了?”

青青将他抱得死紧,仿佛他就是她的天地、夫君,却也不过是寻片刻安慰,猝然即逝,来不及安慰,来不及沉醉。

“放我下来。”

程皓然已经走到公主府门口,就要踹门进去,一巴掌拍她,“别闹。”

青青说:“你不放我,我一会还是要自己走出来跪着,跪到天明。”

他不明就里,诧异且犹疑地望着她,欲将出言阻止,她却莞尔,笑在层层迷雾中,袅袅轻烟弥散满眼,望不见她枯索颓败的面容。怎奈,蹙眉低笑,浅颦欢颜,苦中苦,最是心伤。

青青从他臂弯里滑下来,落了地,衣裙飘飘,似仙子,临波惊鸿。“我不明白你为何来,你也不明白我为何去。你雄心勃勃,发誓破天食日,而我,却不知活不活得到春暖花开日。程将军,我恳求你,别再来招惹我。青青势单力薄,不能将你如何。但你想过没有?一次无心撩动,赔上的,也许是他人的一声呢?”

她纤薄的,素白的影,孤孤单单在世上飘游。她身后浓重的苦楚与尖锐令他心生恐惧。他望着她的眼睛,浅笑时微微弯,犹如一双明月,皎皎皓皜。

她忽而垂首淡笑,略略自嘲,“不不不,你怎么会懂?你们怎么会懂呢?”

他木然怔忪,久久不言。

一切犹同生离死别的绝望,一切犹同爱恨缠绵的凄绝,她走过他身边,与他擦肩而过。风声肆虐,穿行其间。

青青脚步踉跄,摇摇晃晃走回去,跪在原处。

小德子仍站在那里,木头似的脸孔,无声无息。

青青只是想要一个结局,这一夜过了,叫自己死了这条心,顺天顺意地活下去。她要认命,她要逼自己认命。

谁爱过,谁恨过,谁伤心过,又是谁绝望过。通通再与她没有关系。

赵四扬也死了,死在她心里。

这么多年匆匆走来,谁都救不了她,她自己早已沦落,悬挂于半空之中,天地不容。

雪地上起了脚步声,越来越近。

他不知从哪里拎了件斗篷出来,抖一抖,铺在地上,盘腿坐着了,双手撑在背后,仰天看星星。

感叹说:“今晚月色真是美。”

青青闭着眼,任他去闹。

又不知哪里伸出来一只手,悄悄碰一碰她肘弯,“跪里头来,这暖和。”

青青一瞥他温笑着的脸孔,皱眉道:“你来做什么?”

程皓然理所当然答:“奉旨赏月。”

“胡说八道,你奉的哪门子的旨意?”

程皓然道:“方才我就在墙里,明明白白听见皇上说,今晚良辰美景,令我等赏个尽兴。”

青青自知争不过他,也懒得去逞口舌之利。兀自跪着不理会就是。

程皓然亦不再多言,当真陪着她,在雪地里看了一夜星星月亮苍冥夜空。其实他大多数时候在看她,望着她苍白侧脸,细细琢磨着,却又没琢磨出个结果。

女人心,海底针,实在难懂。

青青却没能真跪到天明,三更时已经晕过去,倒地不起。

程皓然早早吩咐了手下人,寻了郎中在公主府里候着,人抱回去,即刻紧紧抱着暖着,诊脉开方,忙忙碌碌熬药。

程皓然望着她冻得乌青的嘴唇,直骂她活该。

不到三五刻,人已经醒过来,被塞在被褥里,里三层外三层包得像只巨大蚕蛹。

第一眼就看见程皓然端着药碗,愁眉苦脸说:“冥思苦想一整夜,我还是没有想明白,究竟是一时兴起还是蓄谋已久。”

青青又闭眼睡过去,这回却是真真病得厉害,风寒入体,日日夜夜头昏眼花,缠绵c黄榻,久久不见起色。

惊梦

掉落于狭窄陡峭的深井之中,呼喊与挣扎全然无用。方寸之地,靛蓝一隅,谁在枯井前恨极而笑,狰狞的面目犹如黑夜重重下压,心肺之中,止不住全然烟雾浓烈。

梦里,他终于丢掉她,拂袖而去。

而等待她的,却是在一口枯井中等待生命如柳絮纷飞枯竭。

睁开眼,却落入另一页浓墨重彩的梦中。

咫尺之间,程皓然的眼若星辰皎皎,泼墨顿点,黝黑深邃如一盏深渊似的井,黑夜之中,他的井中水波荡漾,满满是她初醒时蒙昧的样貌,风吹水,渐渐溢出井口,丝缎一般,是眼神目光,缠绕在她面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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