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暌违2(重续)(97)

可是梯子上的人充耳不闻,青青斜着身子,伸长了手,还差些许,就快钩到了。

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挂好了灯笼,青青往下看了看,离地一丈高,下头的人脸都隔得远远,掉下去怕是要摔断腿脚,适才觉得心惊,怯怯地扶着梯子,一步一步往下退。

却是脚下一滑,听得众人惊呼,她急忙抱住扶梯,才险险避过。这下更是胆怯,左顾右盼,才找了落脚地。忽而听身侧传来沉稳男音,似战鼓轻擂,一字一句都敲在心上,“无妨,你大胆往下就是,我接着你。”

青青回头相顾,雪月凄霜之下,那男人身姿挺拔如松,青色袍衫夜风中盈了一袖寒凉,也掩去了周身凛冽杀伐之气。冷月清辉落在他远山峰聚似的眉上,流入他深渊一般苍黑澈亮的瞳仁之中。

他在月下独立,在雪中凝笑。院中抽了蕊的红梅与天边披了薄纱的残月便都成了点缀,天地之中,唯剩他一人。

他却朝她伸出手,青青又听见他说,“下来罢,不会让你伤着。”

那月,那人,那时悄然绽放的腊梅花儿,通通美得令人心碎。

残雪

春红柳绿都谢尽,天地茫茫雪色空濛。

程皓然向她伸出手,他的笑容细看去那般温柔真挚。冬雪都融化在他眼底,丝丝化作春溪叮咚作响。

可是这陡然间的繁华美景令人恐惧。青青终究是转目避过,她扶着木梯,兀自颤颤巍巍却是平稳落地。

萍儿两忙迎上来,左右照看,“可是伤到哪了?”

青青摇头,“都散了吧,做自己的事情去,别一大帮子围在这,倒像真出了什么事似的。”

待到人群散去,青青才回身对程皓然礼貌笑道:“将军怎么来了?看时辰,酒宴还未散吧。”

程皓然负手在后,丝毫不觉尴尬,目光沉沉,落在她被冷风冻红的面颊上,似桃李芬芳,脉脉含情,彰显着一股子女儿家娇憨,让人忍不住想上前咬一口。她今夜梳着贵妃髻,云鬓轻拢,乌黑发髻间簪着几团绒绒暖暖的狐狸毛,风过时雪花般簌簌颤动,似拂着他的心,微痒,萌动。“公主呢?为何不去?”

他思量着,她总是要想一个妥当借口敷衍过去,谁知青青径直干干脆脆说,“不想去。”

有些任性,又有些跋扈,还有几分小孩子家赌气的意味,听着便让人生出几分怜爱来。

“新年夜家家团聚,一个人在府里,不觉得寂寞?”

萍儿递过来一只白灯笼,青青一支只手提着,任嘉宝为她披上一件猩红大氅,细碎绒毛围绕着尖尖下颌,更衬出一番玲珑可爱。

提着裙角步下阶梯去,一垂首时耳边一对白玉弯月不住晃动,一如他心上某一根细长琴弦,新手乱拨,凄凄空吟。

“我这就要去迎人了。”

青青稍稍侧过身来,望着依旧伫立在廊下的程皓然,低眉浅笑,一时良辰动人,光影绰约,他在她眼中望见最柔软也最脆弱的快乐。这快乐却依旧是为了旁人,一个死去的人。他不明白,究竟是什么,究竟发生过什么,让她爱得如此深切。

然而其实并没有什么惊心动魄的故事,只不过遇到了,成就一夕劫数,他是她的救赎。

他恍恍惚惚觉得,青青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赵四扬了。

一辈子呵——

青青将随侍婢女都打发在身后,对程皓然礼貌道:“青青送将军一程。”

他本应该说怎敢劳烦公主大驾,却突然间不想与她再做些表面功夫,不过微微颔首,走在她身侧,“我陪你一同去。”

青青点头同意,“也好。”

车巷中了无人烟,凄凄灯影孤照。恍然间,透出茕茕孑立的苦楚。

程皓然忽而笑问:“吃饺子了吗?”

青青略略回想,才说:“并没有什么味口。”

程皓然望着她白皙圆润的耳垂说:“新年夜若是不吃饺子,小心夜里月亮来割耳朵。”

青青忍不住扑哧一笑,掩着嘴说:“将军年方几何?竟还相信哄小孩子的故事。”

“这还是小时候太奶奶说来吓唬人的故事,可怜此后我年年除夕吃饺子吃得胀肚。”

她轻叹:“还是做孩子时最快乐。任是一点点小事情都欢喜得上天。”

程皓然道:“因为年幼时此心赤诚,愿意笃信世间一切。”

便又仰天轻叹,“寂寂无人的街道,寒夜跑马最是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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