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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南风(44)

李慕一惊,“朕知道。”

顾南风继续说,“也可能是江南富庶之地平常农家的儿子。那么估计就不叫李慕了,而是……皇上的生辰是?”

李慕道:“六月初六,你可给朕记好了。”

顾南风道:“哦,那就很有可能叫李六六、李双六或者李重六,民间的名字大都这么起,要不就是李富贵,李旺财,李来福,李阿弟……”

李慕道:“太难听了点,朕才不要跟小六子一个名儿。”

顾南风:“或者是生在富贵人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长大花鸟鱼虫吃喝嫖赌玩一辈子,或是家道中落,无财挥霍,落魄浪荡,四处漂游。”

李慕道:“那不是废人一个,朕觉得做你也不错呀。”

顾南风无奈地笑,“是吗?臣上面六个姐姐,三个姨娘,每天都来正房溜达一圈,一人一句话说完得一炷香时间,随你做什么,对也好错也好,在她们那都是一句,‘男孩子就了不得了?迟早出祸害。’虽说不在乎旁人说什么,但好歹是一家人,抬头不见低头见,总被人看笑话似的看着,也是不舒坦的……”

李慕道:“那确实不好,朕还是做皇帝吧,朕是皇帝就可以保护你了,顾小七,朕会永远保护你的。”

顾南风柔和的光晕里,轻轻勾起唇角,微笑说:“顾小七永远相信陛下。”

李慕却渐渐睡着,小身子一团软软的ròu,紧紧贴着她,紧紧依赖。

往事

雪,缓缓散开,落地无声。

隆庆七年冬,天寒地冻,糙木枯败。

他是山西驻军中一名小小百夫长,在岁末严冬时,披一身三十斤重的冰冷铠甲,守着边防重镇——大同。

今年的冬天这样漫长,漫长到酝酿出来年开春蒙古铁骑的铮铮响动。

所有人都在被迫等待,这一个冬天过后,牛羊冻死,饥鹰饿虎似的蒙古人挥舞着弯刀,为边境小镇,带来一场又一场血腥屠戮。

手中持着长枪,腰间挂着短剑,呼吸间都是白蒙蒙的一片,将心肺都冻出冰凌。

他叫左安良,他的父亲是朝中首辅,他在荒凉边境,做一名小小士兵,他生得一副好相貌,不似三弟细白皮囊,他有一张线条利落的脸,英武粗犷,他的身体里留着蒙古人的血。

他几乎已将左安良三个字丢弃,在大同,他们大都唤他阿良。

胡二虎摇晃着粗短的身子,抬高手,一掌拍在他肩上,cao着一口浓重的山西口音说:“阿良,饿带你耍去!”

那时,一日美好,莫过于巡防后,躲在低矮简陋的营房里,喝上一口火烧火烧的烈酒。

春,万物伊始,蒙古人终究是来了。

这年,他未及弱冠。

哭喊声,厮杀声,马蹄声,咆哮声,战鼓声……

战场,不,是屠杀地,他一生都不会忘记,马叔齐肩而断的手臂还拽着他的铠甲,随同他的恐惧与悲鸣,一上一下地绕圈子。

大同失守,蒙古人的铁骑踏过边城,屠城,放火,淫□女,烧杀抢掠。

他侥幸逃脱,回撤怀仁。

大同——大政与鞑靼的第一道防线就此毁灭,怀仁、山阴、应县自是不在话下。

他提了校尉,依旧茫然,只想着,死便死了吧,没甚了了。

可是,他在校场上见到他,一身戎装,寒光猎猎,却是细致眉眼,清俊容颜。

他说,他要与所有将士同生共死。

五六年未见了,承贤。

阿良笑,他还是与儿时一般,空有一身意气。

隆庆八年三月,太子代父出征。

太子来了,打不过还是打不过。

这个帝国,腐朽太久,除非天地倒置,莫得延续。

承贤受了伤,肩上帮着绷带,露出结实匀称的身体,细白柔滑的皮肤。他召他来帐中,咧开嘴,傻呼呼的笑:“阿良,不会不记得我了吧!”

承贤下颌还有血渍未尽,点缀着白皙皮囊,道不明的暗昧情愫。

左安良一拱手,恭敬道:“末将不敢。”

动作太大,伤口扯动,他疼得龇牙,却仍嬉笑道:“咱们打小一块玩,一起读书,一起练武,我虽是太子,但却什么都及不上你。”

“末将惶恐。”

昏黄的光,晕开他唇角浅笑,

阿良嗅到桃李芬芳,清甜甘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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