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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南风(99)

她受此一番教训,终于老老实实安安分分数日子,只等着十六早点来,早死早超生,倒少了些离愁别绪,那夜的逼迫与誓言,她选择性忘记,说到底是她太任性自私,活该如此。

但,刹那间最依赖的人逼她至此,正应了那句最爱的人伤我最深,镇日无所忧的顾南风也并不是不伤心的,只不过这人够懒,懒得去计较许多,就当真的只是赏月而已吧。

此后顾夫人似乎刻意避开她,将近一个月,两母女不曾在家中碰面,谁也不愿先开口,谁先开口就是认输。

宫里来接人那天突然间下起细雨,因顾南风是去做小,没资格穿正红,顾夫人三年前为她准备好的嫁衣只得压箱底,不曾有十里红妆,亲友相迎,这一切更像是一场无声默剧,静得令人心生恐惧。

顾夫人终究是出门来送,眼圈通红却生生忍着不肯掉泪,只不过说一句,“往后你自要照顾好自己。”转身,匆匆走了。

前头那内侍尖利的嗓子划过耳膜,轿子似地震一样摇晃,她晕乎乎从侧门进了宫。静悄悄,鸦雀无声。

天色忽明忽暗,一转眼下起小雨,绵绵似针,令大地锥心地痛。

听得见秋风低喃,夜雨中如泣如诉。

这光景是说不出的凄苦动人,只差一曲挽歌,便要催动台下观戏人的眼泪。

老对头进宫来,称霸后宫的皇后娘娘张岁寒自然要给下马威让她知道知道轻重,掂量掂量自己有几分能耐敢同她斗?简直不知死活。

轿子外头一堆老货故意调高了嗓子说是非,一人声音沙哑似筛糠,盯着那喜轿使眼色,“要说这新主子也真够委屈,虽说是做小,可就这么不声不响地抬进去,连个见礼的人都没有,没得半点规矩体统,别说是官家纳人,即便是小户人家纳妾也不得是如此荒唐。”

这人旁边却是个尖嘴猴腮的厉害嬷嬷,将她一推,一脸藏着秘密的得瑟,仍要装出几分不耐来,将对手看低,“你怎么不开窍,这还用得着问,脚趾头想想都知道。咱们皇上自从大婚这一年多来,哪天不是宿在坤宁宫里?同皇后娘娘好的哟,那是蜜里调油,黏糊得一刻都舍不得分开。这厢皇后娘娘又有了龙种,皇上便一刻不离地陪在娘娘身边,生怕侍奉的人除了纰漏,哪还有多余的心思顾及这一位?再来,老身冒死说一句大不敬的话,把这一位抬进宫,皇上只怕也不敢招摇……”这人说道紧要关头没人品地掐断,里头的顾南风与外头的破锣嗓子老嬷嬷皆是心急如焚,说嘛说嘛,到底为什么死也要给个痛快才行。

那老嬷嬷急的跺脚,开口骂道,“你这老泼皮,说话竟只说半句,让人心里直痒痒,快说快说,不然要你好看。”

说故事的人自然得意,笑呵呵打趣道:“哎呀我的老姐姐,你脾气可真够急的,我这不就喘口气吗?这就说这就说,皇上自然是唯恐娘娘恼怒,怕动了胎气。你知道,咱们这位娘娘吃起醋来,那可是……又说皇上也是痴心人,什么都忍着让着,只怕是但凡皇后娘娘开口要的,星星月亮都能给摘下来送进坤宁宫。”

“这么一说,皇后娘娘真是个有福气的,这天下第一的好郎君,真真要羡慕死人哪。”

“哟,这是怎地?你这老货也动春心了?”

老嬷嬷娇羞,还跺脚,“走开走开,瞧你说的什么混账话。你将皇上说得千般万般好,那怎么还要偷偷摸摸地把这顾家小姐接进宫里来?”

偷偷摸摸?这词用得真够狠辣。顾南风兀自逍遥地从小口袋里掏出一把预先准备好的零嘴来,红盖头扯一旁,剥瓜子看好戏。

这俩老女人一个比一个刻薄,听那人先窃笑一番,又开始摇头摆尾的得意,“我的老姐姐,这你便不懂了。男人么,总是不能守着一个过的,更何况是皇上?娘娘即便是艳冠后宫,但日日相对,再美的容貌也变作平常。吃惯了饕餮盛宴,皇上也想换个口味,偶尔尝一尝清粥小菜不是?回头最爱的还是娘娘呢。再说了,娘娘正怀着呢,不方便侍候。你知道的……男人么……”

听完这两人啰嗦,顾南风总算清楚自己的角色定位,如此看来,张岁寒现下自信心爆棚,完全没有把她放在眼里,今天不过敲打敲打,给个下马威,警告她老老实实待着少生事。更不要妄想介入她和李慕的完美爱情。

顾南风剥了个核桃,补补脑,奇怪自己前几日还在耀武扬威,怎么一眨眼功夫就变得如此这般天若有情天流泪的凄凉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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