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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之刃(105)

陈继川用叠成桃心的五毛纸币把小孩子逗笑,继而和孩子的母亲寒暄,余乔这才知道这位卷发少妇姓周,就住在她斜对面。

之后,余乔建议他,“你该去做居委会主任,代替闲人马大姐的职位。”

“我?我去管人家的闲事了,谁来伺候你呢余老板?”陈继川骚得很,长臂一伸,半个身体都挂在余乔肩上。

余乔抿嘴笑,走到人工湖时低着头小声说:“陈继川,我们去看医生吧。”

“你病了?”

“我从前的心理医生,专业度上非常可靠,为病人保守秘密是他们执业第一守则……”

她酝酿已久,他却不给任何余地就拒绝,“不去。”

“陈继川……”

他坚称,“我没事,你别瞎想。”

或许是因为她不够坚决,又或许是因为她过于软弱,余乔没能再继续。

大概是时机不对吧——

在电梯里,她看着不断攀升的红色数字,默默对自己说。

她的阿q精神与拖延症同时发挥作用,为她不断胡思乱想的大脑降温,可惜的是这两种世上最无用的安慰剂并没能持续太长时间。

星期天,他们手牵手吃饭逛街,看完一场略感无聊的爱情电影。

余乔想,这原本应当是个春风沉醉的夜晚,爱与时光停留得刚刚好,就连烦恼都无心打扰。

睡前她问陈继川,“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他正忙着翻一本《发动机原理》,对她的问话随口敷衍,“你想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

“这是什么话!”

余乔生气了,拉高被子翻过身不理他,粗神经的陈继川却没看出来,他还在琢磨这本旧书上模糊晦涩的文字,他一直有再回学校读书的念头,只是这些年来,现实不允许他选择。

看累了,他合上书,顺手关灯。

躺下时不忘亲吻身边宁静美好的侧脸,微光下,她鼻尖莹润似缅北深山无人知晓的玉,让他忍不住亲在她鼻尖上,惹她一挥手,赶蚊子一样挥开他。

黑暗中,他微微笑,慢慢在她身边躺下,怀中拥抱着余乔瘦小娇弱的身体,无法想象是这样一个看起来弱小的未经风雨的人,在天地崩塌时,在摇摇欲毁的悬崖边,将他拉回平庸却真实的生活。

“谢谢。”他在心里说。

凌晨三点,这座城终于落入孤独的掌心。

余乔已经习惯半夜清醒,一睁眼,她清楚地听见浴室传来低哑而压抑的哭泣声,这一次他似乎再也忍不住,忘了身边还有她,忘了隐藏,在春天刚刚张开双臂准备与你拥抱的时候,他蜷缩在浴室角落,断断续续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别打了……”

在虚幻的想象中,那些疼痛却仿佛都是真的,拳头扎扎实实捶在小腹,刀锋冰冰凉凉紧贴耳后,他道歉,他求饶,他毫无尊严地趴在地上去舔朗坤的鞋尖,他尝到血和泥土混合的味道,他同时听见周遭快活的笑声,他们cao一口生硬的汉语指着他说:“快看,他像不像一条狗?”

他是,他是!

他点头,朝着每个方向、每一张得意的面孔点头。

他甚至向朗坤下跪磕头,跟随指令大声说:“我是狗!我是!我是狗!”

“我是一条狗……一条狗……我是坤哥的狗……”

这些神经质的剖白大概取悦了身旁围观的人,他们开心地笑了起来,笑得最大声的是朗坤,捏着陈继川的下巴说:“真他妈是条好狗。”

他在惶恐中也跟着他们一起笑,他的面孔扭曲,仿佛是被泡发了的面团,沾满这个世界最肮脏的颜色。

朗坤问:“你笑什么?”

他似乎不会说话了,不可自控地笑得越来越大声,笑得口水流了满脸,眼泪鼻涕也同一时间向外涌。

朗坤嫌他脏,收回手一脚踹过去,陈继川倒在积水的泥坑当中,昨夜多半有人在坑里撒过尿,水从口鼻钻进去,他尝到一股一场腥臊的味道。

“妈妈——”

他想家了,想妈妈,想念家属区二栋楼下那颗承载了他一整个童年的老槐树,想念奶奶亲手做的芝麻煎饼,想念父亲磨得半旧的武装带。

他害怕,害怕成为那些程式化的故事里光荣壮烈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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