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睽违(77)

青青觉得自己脏,她配不上赵四扬。

所有的事情仿佛都挨挤在一处猛然间涌来,就盼着你措手不及的迷惘表情。

左安仁落了罪,流放三千里,但不过是横逸对左丞相的敲打,他为官多年,自然圆滑机敏,为保全性命,急急递上了请辞折子,横逸假意挽留一番,左丞相真心推诿几次,便成定局,打发了钱粮,送他回湖州养老去。

青青仍住在丞相府里,除却少了些熟悉面孔之外,再无过多改变,六月里荷花开遍,青青收到消息,左安仁死于流放途中。

无非是一声叹息,再想想,黄泉路上,左安仁与白香倒能双宿双栖了,也不失为一桩美谈。

青青坐在秋千上,拿着信,笑了笑,恍然大悟似的感叹道:“啊……原来我是寡妇了。”

萍儿道:“公主节哀。”

青青摆摆手,混不在意,“该穿什么?素服?黑纱?白头花?”

萍儿点头,答道:“奴婢去挑挑,也不必太过讲究。”

青青脚尖使力,秋千便又高高荡起来,最高处,她瞧见京都娟秀楼宇,整齐俨然。

夏日暖风经过荷塘,化作凉风习习,迎面而来,吹起裙角衣袂,撩起风姿绰约,“寡妇……听起来可真是风骚得很……”

荷塘里含苞的粉白荷花一瞬间炸开,细微声响,却震动了整个夏天。

嘉宝从外头急急赶来,“殿下,程将君府里来人传话,说是圣上下旨,放了赵大人,现经在程家西郊别院中落脚。”

秋千的速度慢下来,轻风柔柔捧起耳边碎发,日光是被踩碎了的玻璃渣,细细落在她纤细瘦削的背影之上。青青不曾回头,身后站着的一众仆从却都瞧见了那明亮的晃眼的笑。

“哦,是么?好大的人情呀,真得好好谢谢程将君。”

便当作,抵死缠绵吧。

六月末,某个平淡无奇的夜里,赵四扬被窗外婉转曲调勾起了相思,今夜相思无尽意,绵绵无转还,他便也拢了外袍,一瘸一拐,随着那清溪似的小调往荷塘那方去。

“花中君子来哪方,婷婷玉立展娇容。”

缠绵声线幽幽飘来,携着少女似的清脆娇羞,行走间足下仿佛生出一缕缕柔韧丝缎,一圈圈缠住了他的脚,拉着他往唱歌人那处去,又是推推搡搡欲拒还迎。

“暖日和风香不尽,伸枝展叶碧无穷。”

他怔怔站着,离塘间唱歌女子不远不近,只瞧见蓝紫色苍穹平展如幕布一般,沉寂着夜色里的孤独。天边一弯眉月,仿佛少女唇角弯起的娇俏弧度,柔柔播散了一地清辉,又似一层轻薄透明的纱,不知何时落了满眼,分不清究竟是那白纱遮掩了视线,还是笼罩了天地万物。

他停在荷塘边沿,此情此景,美得教人不忍卒读。

月光被碾碎成一颗颗细小流星,坠落在含苞的小荷尖角之上,仿着赵飞燕掌中起舞。先开的白荷舒展腰肢,亭亭玉立,一如娇羞少女,面颊晕开点滴绯色,含笑相待。

时有晚风轻拂,越过丛丛荷花,吹散了露珠,吹弯了枝叶,勾起了她垂在肩后的妩媚青丝。

翠绿欲滴的枝枝蔓蔓间,一叶小舟摆荡不定,舟上一袭纤瘦白影,她回过头来,望见他欣喜若狂的脸,挽了兰花指,送去秋水凌波,却又低眉顺眼,呈上那一垂首的温柔,但听她轻声唱:“纵使清凉遮炎夏,为甚委靡躲寒冬。”

夜风沁染了一袖浅淡荷香,却醉了塘边掩不住微笑的男人。

又见她再挽了指花推过去,再勾回来,想看,却又藏着,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娇羞魅惑,白荷初绽的纯洁清澈,齐齐融汇在她身上,怎教人不动心?

听她绵绵唱完最后一句,“既然不愿纤尘染,何必立身淤泥中。”

相视许久,他在岸上一站千年,却不过痴痴看着她,她眉眼含春,指尖玲珑,她唇角浅笑,鬓发轻扬,如梦如幻,如诗如画。

他不禁开口唤她,却又是一声山长水远由来已久的喟叹,“青青……”

她侧身坐在小舟上,光裸的脚腕上以红绳系着一只银铃,抬足滑过涟漪阵阵的水面,那铃铛便叮铃铃地响,飘过静谧的夏夜,转进他澎湃欢喜的心里。

她转过脸来,朝他伸出手,盈盈一笑,“大人愿陪奴家摇舟赏荷么?”

赵四扬牵着她的手上船来,小船儿使了小性儿,左右摇摆一道,船上男女便团抱在一处。青青顺势依进他怀里,周身仿佛软趴趴没了骨头,堪堪教他一握便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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