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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0年暗伤(206)

“走吧,去玉华殿,我藏了许多好吃的,今日统统给你。”

遥勉跟在她身后垂首死死盯着脚尖,安静地走向前走。披风下摆滑过苏软雪地,将浅浅的脚印抚平。

遥勉似乎对玉华殿很感兴趣,仰头四下打量着殿内格局与装饰,险些被矮凳绊倒。莫寒将他领到内厅,内侍已将炭盆燃起,屋内渐渐暖和起来。

将伤药在他眼角淤血处轻轻揉散,莫寒笑笑,逗弄道:“可是看中什么?尽管说就是,一会就叫人给你宫里送去。”

“姑母……”

“嗯?”接过纤巧递上的点心,莫寒推到遥勉跟前。

“侄儿只是从未来过玉华殿,有些好奇罢。父皇倒是常来,只是禁止妃嫔皇子进来。想来姑母与父皇定是自小亲厚,非一般人可比。”

昏黄的光晕在羽翼般纤长她的睫毛下投出落寞的影,他仍旧是个孩子,纯真美好,却已学会偷过老旧的记忆,搜寻今日的点点滴滴,一场角逐,初生的牛犊,带一片痴妄,一路荆棘,遍体鳞伤。

这是早慧的痛苦,过早的触碰腐朽与残酷,目睹粼粼鲜血,听闻残破嘶吼,直至麻木,继而残酷地展露死亡前最后一丝悲悯。

风筝在高飞,暖风和煦,线轴在欢笑的孩童手中。那尽情欢乐的孩子永远存在于不可触及的远方,梦之彼岸,含泪遥望。尔后,在时光流逝中笑看他无望挣扎,寸寸消弭,灰烬般落于尘埃之上,随暖风逃亡。

仿佛一场又一场轮回,不可避免,她看他,仿佛看到彼时过于早熟的袭远,早凋的纯真,连微笑都带着阴暗的色调。

她曾努力将色泽调成温暖,却只是颓然。在黑暗中向他伸出手,温暖他僵直的身体,唱着不着调的歌儿哄他入睡,在那些暗无日的日子里,成为他的光源,却在不知不觉中种下禁忌的果,营造出今日混乱不堪的局面。

这是禁忌,但当黑夜降临,禁忌在他面前脆弱得不堪击。

即将到来的一幕,她早已猜到,却不知,旁人已算计至此,仿佛是一个人人皆知的秘密,在某个静谧的夜里痛苦上演。

永不会有落幕的一日,苦难来临,冥思历劫归来那一日。

心蓦地柔软,揉揉遥勉的头顶,几乎可以想象,袭远身后,前赴后继的人,用血ròu之躯铺成权利的坦途,鲜血淋淋的道路上,唯见人,睥睨下。

前路茫茫,生死不知。

“我同圣上同长大,自然亲厚些。与三皇叔也是一样的。”

“侄儿明白。”遥勉略略有些失望地垂下眼睑,拣起块点心随意咬几口,谨慎小心,无处不忘保持皇子风度。

屋外传来声闷响,华光漫天。

绚烂的光辉熏红脸,窗外烟花盛放,万紫千红,妖娆如春。

“姑母,侄儿该回去了。”遥勉跳下暖榻,朝莫寒做缉。

新年,钟响,挥手道别。

额头抽痛,以为可以平静地忘记,却在不经意间触痛思念的神经。

要继续等待,逆来顺受,还是在既定的死亡来临之前,抹去双手浓重的血腥。

她回头看着遥勉,目光沉沉。

片刻之后,双瞳回溯温柔颜色,拉起他的手,往屋内走去。“夜深了,今晚就在姑母这儿休息吧,一会叫人知会睿思殿的宫娥声就好。”

“这玉华殿有时太过冷清。”

“各宫娘娘不是都来玉华殿走动吗?”遥勉仰头不解地望着,勉强跨过门槛。

“那不一样。”莫寒突然停步,蹲下身来,盯住遥勉,道,“遥勉,……其实你与父皇很相像,许多时候,让人忍不住心疼……好了,休息吧,以后的事情,姑母帮你想办法好么?明天一大早,就去教训那两个臭小子,帮你出出气,好么?”

遥勉忍不住笑起来,露出甜甜的酒窝,不多时又换作小大人的模样,但已不若先前那般生疏试探,“姑母好像个不懂事的小娃娃!”

“是啊是啊,你就是个小老头!”莫寒翻个白眼,伸手去捏他的鼻梁,相视而笑。

埋首在光滑的丝帛间,许久不曾触碰的画面展现在眼前,犹如昨日。

黄昏时分,烈焰般的霞光将双眼灼痛。那般潇洒地离开,是否因为早已笃定他日的相逢。

永远记得回家的路。

在心中,默默重复,恍如梦呓。

喜庆的色泽还未褪去,就已见满目苏白,飘荡在遥远的战场,马革裹尸,河流如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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