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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离港(55)

“一生?你了解一生一世有多长?三十年还是四十年,等到他老得走不动,你仍青春年少,还要同他手挽手一起进坟墓?他说同妻子没感情,你问过他没有?没感情怎么睡同一张c黄十余年,生三子一女,难道他太太是单性繁殖机体?”

温玉声线陡然拔高,袁珊妮更激动,她早做好准备反抗全世界,这一刻朋友反目又算什么?她现在只需要“爱”。

“都是那个黄脸婆霸住他!她三十八岁满身肥ròu,面色蜡黄,头发指甲都不保养,衣服也皱巴巴,哪里配得上博达!她早该有自觉,自主让位,成全我们。女人到四十岁就该去死,她老得掉漆,月经都没有,还要出街来污染视觉!”

十七岁少女,不知天高地厚,总认为距离四十岁还有十万光年,从火星到金星,远得永不可达。

温玉叹息,“你这样偏激,我也帮不了你。”

袁珊妮已觉后悔,但面子重过一切,她选择这条路,便选择不向世俗低头,“我不需要你假惺惺帮手。”

一甩书包,趁夕阳潇洒离去。

蔡静怡在一旁听完全程,抬手搭上温玉肩膀,感慨道:“我认为雄性生物没有存在必要。”

不多久,陆显作为雄性生物之一,即将被抹去。

那是秋季翻过,寒冬将至的时刻。

四季变换于这座城市而言,算不上挑战,年末多加一件衫,皮靴外套都不必,已算对得起冬天。

温玉遇到戚美珍,在人潮汹涌,华灯初上的永华道中段,得知陆显死讯。

27陆显之死

戚美珍借用人力,暴力胁迫,押送眼中钉温玉,进入城市沾灰角落。

一座盘根错节如老树的旧楼,一层楼左左右右隔出三十几间房,一百几十米跑道一样长的走廊,半点自然光抢不到,大白天开路灯,衬托阿公阿婆门口虔诚供奉,敬神拜佛,或是一只缺口的碗,烧元宝蜡烛、香灰纸钱赠先人。

八个音的潮州话,口音老得要作古,八十几岁老妪口中念念有词,“阿生阿光,你两个下辈子投好胎,大富大贵,长命百岁,不要如今世,跟住个衰鬼大佬混,被斩断头扔下海,尸骨都找不到——”

一旁穿睡衣的中年女人cha嘴,“那还不好?省一笔收尸钱啦。”

望见戚美珍,一位位惊住收声,一个怨愤眼神都不敢有,通通转过脸,喊家中细佬上楼吃饭。

B座1109,铁门上绿漆斑驳,锈迹点点。

戚美珍手下光头擦鞋仔一马当先,抓起钥匙推开门。

毫无预兆地,惨淡日光从窗口倾泻而下,逼得你闭眼。等一秒,屋内却是截然不同世界,玄关内两双鞋横摆眼前,走道通向空荡荡客厅,窗帘被高楼风吹上天花板。卧室也只得一张c黄,一只枕,浅灰色c黄单洗得发白,轻嗅时,空气中似乎残留着洗衣粉廉价香气。

温玉无论如何,不能将这间屋同它的所有人建立任何联系。

神龛上供奉的仍是忠义两全关二爷,没有牌位也不见骨灰坛。陆显这个人,活着的时候恨不能日日上头版头条,死了却如此无声无息,半点痕迹不留。

谁会在深夜将他缅怀?

戚美珍也不过是上一炷香,叫他安息,死便死,地底下少生事,免得拖累活人。

她转过脸,换上高高姿态对温玉。

“你也算跟过他一场,好好丑丑,应当给敬他一炷香。”

一炷香递到温玉手上,扑扑簌簌香灰往下掉,三十块买一袋?价廉物美。识时务者为俊杰,身边四五人看住她,温玉不语,接过来向关二爷求庇护。

敬过先人,便轮到生者角力。根本不必温玉开口问话,戚美珍习惯主导,尤其在后生小辈、情敌对手面前,绝对主导绝对压迫,她自认为还未过招已得胜利。

女人有时傻得可爱。

戚美珍面向窗外惨淡光景——属于贫民区的庸碌挣扎,或回想或缅怀,一句话拆两段,说难不难。“劝他也不听,一意孤行,为一个‘话事人’假名号,拼掉一条命。死就死,尸骨也无人收,今晚不知随风浪飘到哪里,被鱼虾吃成什么样。讲真话,飘回西江也好,勉勉强强算落叶归根,回去同他死鬼老爸合家团聚。”

温玉不接话,她便继续说下去。“捡来的对他再好一样没感情,比不上亲生子。他要踢走秦子山拿下龙兴,秦四爷怎么肯袖手旁观?叫他去杀龙根叔,明知是陷阱,为得秦四爷一句话,他交代完后事闷头去送死!吃错药,没大脑,混到这一步还学后生仔同人讲义气,要报恩,一命抵一命。同去的只有大飞被人斩断手脚扔回来传话,其余都死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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