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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离港(56)

隔壁家小朋友期中考被评“不合格”,缩缩瑟瑟敲家门,被阿爸阿妈混合双打,刀枪剑戟都用尽,放胆叫,放声哭,哭声响亮,撕开密密麻麻蜂房蚁巢一般林立的房间,引人猜测,是否是一九九九世界末日提前到达。

高山陷落,海水倒灌。

现实大陆寸寸割裂,承载多少惊声尖叫的小人,轰然一声坠入地心。

三万度高温烧灼,火焰过处,一切的一切毁灭殆尽。

“他……真的死了吗……”捏住冥钱的手冷汗涔涔,温玉跪坐在火盆边,抬头仰望申请倨傲的戚美珍,心有迟疑。

戚美珍今日不带妆,少去许多嚣张自傲,垫肩收身西装大约好几天未更换,看得出明显褶痕。

“他枪法准过飞虎队,点三八手枪五十米外一枪命中眉心。秦四爷教他的本事,死前也要收回去。棒球棍敲右手,一根骨砸得粉碎,手还有没有都不晓得,大飞说只看见他痛得晕过去,再醒来,粗壮手臂软得像一团面,挂在肩膀,飘来荡去没半点知觉。”

耳边似乎回响着骨头被砸碎时咔嚓咔嚓刺耳声音,那么痛,痛到额上青筋爆裂,上下牙齿咬合,舌尖浸透血液的苦,撕心裂肺片段如同黑白电影回放,默片上映,一张一张胶片闪过,勾画属于陆显的壮烈人生。

没有人能阻止,一颗星的陨落,一个男人的自我毁灭。

戚美珍说:“子弹穿过心脏,五个人都被扔进海里,你说他有几分可能死里逃生?独臂大侠负伤游过警戒区?不淹死也被对岸小兵乱枪射死。”

温玉垂下眼睑,喃喃自语,“潜意识里我总认为,他这样的人不会有死的一天,至少不会让我得知他任何坏消息。”

他是一棵蓬勃茂盛的树,一头凶猛矫健的兽,仿佛永远不会有软弱狼狈时刻。

但她忘记,现实又不是武侠剧,男主角走衰运跌进山谷,吃蛇胆得秘籍,再出山天下无敌。

那晚他醉醺醺离开,最后一句话轻描淡写保证,“等我做话事人,再娶你当龙兴大嫂。”音节在记忆中褪色,最终细不可闻。

温玉沉默着,找不到恰当表情,恰当语句,面对前所未有困境。

请求上帝为这嘈杂世界按下静音,令她可有三分钟时间清理乱麻一般纷繁思绪,关于陆显,关于相遇,关于结束。

关于一段戛然而止的出轨际遇。

“为名为利,为义气为女人,他坏事做尽,风光过也落魄过,这二十几年不算白过。我只是猜,他或许想见你最后一面,毕竟你与他最热烈最新鲜时段未过,我带你来,算全他遗愿。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好像看怪物。”

她指尖鲜红指甲久未打理,已成老旧斑驳墙皮。她看温玉,忽然间发笑,乐不可支。难挨肌ròu牵扯,不可避免地显现出嘴角与眼尾细长如丝的皱纹,时光一笔一划写女人年龄。

温玉轻声道:“你恨我……至少是厌恶……”

戚美珍摆摆手,至少表面豁达,“人都死透,我对你秉持哪一种心态都没意义。你还年轻,到我这个年纪就明白,有些男人注定不属于你,准确说,是不属于任何一个女人。他死了干净,对我也算解脱。我得不到,也没有人得到,大家都失败,想发火都无处发。”

引起争端的标的物消失,曾经的宿敌是否就能握手言和。温玉对此不敢尽信,“无论如何,我应当多谢你。”

“你谢我什么?该多谢我的是陆显不是你。你三两重的感谢,我没时间受领。”

离开之前,她悄声同或许漂浮或许沉底的陆显说,她信他事事无敌,百无禁忌,绝不肯轻易死去。

因为他与她可归类于同一种人,他们对生活的执念,命运的坚持,撑起脆弱的脊骨,永不服输。

电视台主播评论,这个冬天将异常温暖,因臭氧层漏洞,太阳辐射增强,全球气候都在跟随南极冰盖而变化,本港亦不能免俗。

橱窗内早早展出的冬衣卖不出价,又被店员束之高阁,等候季末低价出清。

谁也没有想过这一天会发生些什么,或许连日期都记不得,女孩子们照旧上学放学,追逐打闹,青春洋溢在此处,也即将在此处骤然休止。

28真爱陨落

校门口那女人体态惊人,浑身上下加加减减绝不超过一百磅,可怕的是一只硕大滚圆的肚就占去三分之一体重。远远走来,你似乎都不晓得她眉眼外貌,只看得见那只肚皮,怪物一般在眼底张牙舞爪叫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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