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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商玄鸟纪(170)


“不送!”少雀拖长声调朝他的背影喊道。
癸回头瞪他一眼。
待他消失不见,少雀脸上的嬉笑之色渐渐凝起。
“返宅。”利落地他转身登车,对驭者淡淡道。
阴天里的白日不长,还未到小食,天就已经暗了下来。
往庖中运送柴糙的两个囿人费力地赶着牛车,终于在了宫城落钥之前进了门,不禁长吁一口气。
“这些门卒可越来越不像话呢!”一人抱怨道,“我看现在黄昏都不到,落什么钥!”
“可不是,”另一人道,“我还未用食哩。”
“……话说,我怎么觉得今日这些柴糙有些沉?”
“沉么?”
“你不觉么?你看这牛走得多慢。”
“那是你今晨不曾喂食吧?”
“……”
二人絮絮叨叨,谁也没有注意到车上柴糙堆微微动了一下。
天边的闷雷声一直在滚动,妇妌陪着商王用过膳之后,扶他躺回榻上。
夜色早已降下,妇妌替商王掖好衣被,见左右无事,正要离开,却闻得商王开口唤了一声:“茭。”
妇妌动作一顿,抬眼。
烛光下,只见他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
“时辰还早,再留些时候。”商王看着她,语气难得平缓。
妇妌微讶,应了声,在榻旁坐下。
商王稍稍地翻身,妇妌想去扶,却被商王抬手挡开。
“听到雷声了么?”他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问道。
“听到了。”妇妌答道。
“茭,”商王忽而道,“你我第一次见面,我记得外面也响着雷。”
妇妌愣了愣。
“正是。”她想了想,答道,“那时我是献女,头一回来大邑商,大王在荼宫见了我。”
商王微微眯起眼,若有所思,“你那时笑也不笑,是恼怒家中送你来做献女?”
妇妌一哂,微微摇曳的光照下,脸色又是狐疑又是不自然。
“大王怎想起这些?”少顷,她小声道。
商王低低地笑出声:“那时殿上唯你一人不笑,我便记住了你。”
妇妌看着他,不禁弯起唇角。
“过去许久,我可不记得了……”她轻轻地说。心中牵起些酸酸的感慨,那时,她一点都不在乎商王,可商王又何曾在乎她。从那之后的许多年里,商王的心里只有一人,他特地为那女子建造了宫室,在庭院里载满了她最爱的棠树……
“你怨载不得继位,怨他出走,怨我不去寻他回来,是么?”商王道。
温情顷刻瓦解,妇妌警觉地抬眸。
“大王何出此言?”她声音平静。
商王看她一眼,笑了笑:“我常想,人生一世,生前种种牵挂,到了黄泉之下便如云烟消散。”他目光深沉,“茭,我命如风烛,入土乃在旦夕。你正是盛年,时日长远,有的事能放则放。心思太重,苦的是你自己。”
妇妌不说话。
“……母亲,我不想继位……”载临走之前最后对她说的话浮在心头,那眼神全无往日的桀骜,满满的都是忧伤和恳求。
她闭了闭眼,只觉内里有些久违的酸涩。这些话,谁人劝她都只能换来一声不屑的冷笑,唯有商王……
“你又要做甚?”妇妌长吸口气,忽然道。
“嗯?”商王有些意外:“何有此问?”
妇妌盯着他:“你上回唤我茭,是听了师般那老叟的胡言,去伐鬼方。”
商王的目光变得矍铄,片刻,却笑了起来,越来越大声,不停喘气。妇妌吓了一跳,连忙上前为他拍背。
商王还在笑,慢慢地缓了许多。
待气息平定,他握住妇妌的手。
“你回去吧。”他的双目映着烛光,熠熠明亮。
妇妌愣住。
商王的神色笃定,恢复了往日不容辩驳的样子。妇妌只觉心里刚升起的温热犹如被狠狠泼下一盆冷水,瞬间湮灭。
“诺。”她昂起头,微红的双目中神采疏离,转身离开。
回宫的路途悠长,引车的小臣手中执烛,火光在风中飘摇不定。
妇妌望着前方,心中却回想着方才商王的情形,越想越是不对。眼见着宫室将至,妇妌突然对驭者说:“掉头,返大王宫室。”
驭者回头,面露难色,却没有说话。
“调头!”妇妌催促。
驭者却径自将车驶至宫前,这时,一名身材高大的武士大步走到车前,向妇妌一礼,声音有力:“王后,大王有令,今夜无王令,王后不得出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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