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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莺啭(183)


片刻,他瞥向一侧。
曹让正与谢臻说着话,朝这边走来。
谢臻冠戴整齐,一袭大氅将修长的身形衬得沉稳利落,与边幅粗犷的曹让站在一处,更显得风采儒雅卓然。
照面相遇,曹让与谢臻与顾昀见过礼。
“让与谢使君一谈,方知胸中鄙薄哩!”曹让笑呵呵地对顾昀说。
顾昀看向谢臻。
谢臻莞尔:“曹校尉谦逊。”
曹让正要再说,这时,甲板上的军士向这边大声禀报,说后面的舟上请他过去。曹让当即应下一声,向顾昀与谢臻告退,与余庆一道转身离开了。
舟首只余二人。
顾昀将谢臻看了看,未言语,只将目光转向前方。火把光中,只见得半边平静无波脸庞。
谢臻亦无所表示,面容澹然,随着他一道面向平阔的江面。
“过得这两日,京城也该到了。”少顷,忽然闻得谢臻的声音淡淡传来。
顾昀转头,谢臻侧脸上的神情一贯悠然。
“刀兵无情,使君何不待战事平息?”顾昀低缓道。
谢臻笑了笑,望向江上点点的烛火光,缓缓道:“若说凶险,将军处境胜臻十倍,却怎主动请缨?”
顾昀睨着他,嘴唇紧抿。
“夜深了,还请主公早歇。”零陵的大司马府堂上,一名侍从恭敬地对顾铣道。
顾铣身披裘衣坐在案前,闻言,眼也不抬。
“我再坐片刻。”他淡淡道,说完,又低头阅卷。
侍从深知顾铣脾性,不再劝他,行过礼,面带忧色地告退下堂。
四周复而静谧。
过了一刻,顾铣慢慢将卷上的几行看完,终于抬起头来。
堂上一个人也没有,烛火静静燃着,旁边一只火盆中的炭火烧得正好,散发着桔红的光芒。
顾铣转转头,舒展舒展颈背,目光却未离开案上,文书堆中,一封信函在露出一角。
忽而再忆起几日前,顾昀临行时,曾在这堂上擦拭一副铠甲。
“这是你父亲当年那副?”顾铣上堂来,看看那铠甲,向顾昀问道。
顾昀颔首,答道:“正是。”
顾铣笑了笑,拍拍铁甲上的鳞片:“记得那时,你父亲征鲜卑归来,正是意气风发,便制了此甲,用的是最好的精铁。”他看向顾昀:“不想,此甲头一回上得沙场,竟是披在了你身上。”
顾昀低头看看那铁甲,淡淡地笑。
二人在席上坐下。
“甫辰此去京城,若得成功,必威名冠世。”顾铣倚着一旁的小几,忽然看着他,目光深邃:“你父亲做到这般成就时,正是那时征羯归来。”
顾昀一怔。
家人过来,在二人面前奉上水盏。
顾铣挥挥手,摒退堂上众人。
顾昀望着他。
“我营中将才众多,如吕汜那等老成有谋之人亦不缺乏,甫辰可知我却为何单允了你?”待闲人退尽,顾铣手持水盏,话音不紧不慢。
顾昀道:“叔父委昀以大任,意在多加磨砺。”
顾铣神色从容,又道:“顾氏自随高祖而起,历经五世而未衰,甫辰可知其故?”
顾昀答道:“顾昀世代为国喋血沙场,战功赫赫。”
顾铣颔首,轻叹一声,正容看着他:“顾氏立身,乃在戎事。列代先人,每逢国难,必殊死以赴,方得今日。”说罢,他笑了笑:“甫辰可知,此番叔父遣你,到底是藏了私心。”
顾昀浅浅莞尔,没有说话。
顾铣饮下一口水,将水盏放下:“甫辰可知我为何与你说这些?”
顾昀道:“叔父此言,乃为告诫昀勿忘家训。”
顾铣笑了起来,忽然咳嗽几声。
顾昀见状一惊,便要上前。
“无事。”顾铣将他的手推开,却正容看着他,目光犀利:“甫辰,你启程之后,朝中精锐之师便被你带去半数。这些,不光叔父知晓,大长公主与陛下也都知晓,你可明白?”
……
大长公主么?顾铣望着案旁的烛火,思量起那时顾昀的神色。
顾昀面容沉静,颔首应下,未多言语。
起身离开的时候,面上却浮起些犹豫。他看看手中的铁甲,目光移向顾铣,低声道:“我父亲制此甲时,就是他走那年,可对?”
顾铣看着他,唇边露出一丝苦意。
他微微颔首,片刻,却道:“你父亲抱负比叔父要大,叔父从来比不得他。”
想到这些,胸口突地一紧。
顾铣低头猛烈地咳嗽起来,手臂紧紧支在案沿。
声音惊动了侍从,急忙过来给他扶背。
顾铣咳了好久,方才缓过劲来,待重新坐稳,已面色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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