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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莺啭(58)


“哦?”大长公主亦笑:“是么?我今日遣人去顾氏说要留你一宿时,那边可答应得慡快。我儿以为却是何故?”
顾昀目光如冰,冷嗤道:“自是大长公主威仪无边。”
大长公主却不以为忤,双眸扫过顾昀年轻的脸庞,神态悠然。“我知道你的心思。”她慢慢地说:“你和你父亲一样,一心想着立功疆场,拜将封侯,挣下荣光无限,可对?”
听她忽然提到父亲,顾昀神色凝住。
“莽夫。”大长公主声音突地一沉,唇边笑意消敛,双眸明亮:“你以为你拼命便会如意?你二叔父亦是拼命,落下重伤,却又如何?若无我和窦氏力阻,你以为皇帝不敢换了大司马?”大长公主站起身,冷冷地看着他,声音微扬:“你看看你身边的校尉郎官,庶族占了几人?再看朝堂上的三公九卿及列为属官,庶族又占几人?皇帝雄心勃勃,无论顾氏还是窦氏,如今天下士族都绑到了一处;你再出色,亦还是士族中人,却妄想想避到何处!”
顾昀睁大眼睛望着她,脸绷得紧紧的,只觉身上血液冲撞。
大长公主亦直直回视,目光锋利,似可穿透一切。
室中静得落针可闻,地上,博山炉中的香早已熄灭,香气散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深夜里渐起的丝丝寒气。
见顾昀不语,大长公主暗暗松下一口气,过了会,唇边再度漾起淡淡的笑意。她离开案前,走到顾昀身前,看着他,眸光温和,轻叹口气:“这许多干系,阿母亦是难为。不过昀可细想,阿母何曾害你?”
顾昀深深地盯着母亲,心中无数思绪翻滚纠结,他的目光渐渐黯下,却泛起一层莫辨的黝光。
“你何曾拿我当过儿子?”少顷,只听他低低开口道。说完,决然转身,大步离开了。
何万进到西庭室中的时候,只见大长公主倚在几上,以手支额,不知在想什么。面前,两个家人匆匆忙忙地收拾着地上一只摔得变形的博山炉和散出的香灰。
他想起刚才看到武威侯直冲冲地走出门去,似带有怒气,再观此情景,心中不禁一叹。
“公主。”待家人退下,何万上前,向大长公主一礼,低声道。
大长公主抬眼看看他:“回来了。”声音淡淡,似失了些中气。
何万颔首:“是。”
“见到他了?”大长公主问。
何万答道:“见到了。”
大长公主抬眸:“怎么说?”
何万看看她,恭声道:“他说,近来身体不适,恐难承情。”
大长公主没有言语。
何万稍稍瞥去,却见她目光微垂,似看着放在案上的一只小妆盒。
“如此。”片刻,大长公主道。
何万想了想,问:“小人是否过两日再去见他?”
大长公主却摇头,一笑:“不急。”她看看何万:“你去歇息吧。”
何万应了声,向她一礼,转身走开。没走几步,他突然回头看看大长公主,心中一定,停下脚步。
“公主。”何万道。
大长公主看过来。
何万犹豫一下,低低地说:“武威侯虽执拗,却到底是公主亲子,公主勿虑。”
大长公主微诧,看着何万,稍倾,唇边露出一丝苦笑。她望着榻旁花枝般伸展的铜烛台,点点烛火琳琅明灭。心中长叹,这世上,最教她拿不住的,恐怕也只有这个亲子了。
“我知晓。”她应道,似包含着无限疲惫。
何万不再多说,告声礼,退了出去。
“京畿附近农田,为各乡邑所有。今京中贵家,纷纷在承光苑附近置地建宅,强占农田,少则数十亩,多则几百亩。农人怨声载道,上告京兆府,无人理会。”玉华殿上,谒者杨铮手执玉圭向皇帝禀告,声声掷地可闻:“上月二十七,京畿乡邑失地农人联合再至京兆府上诉,竟被反诬作乱,当场打伤十余人。”
此言一出,殿中群臣议论纷纷,京兆尹吴建则面色阴晴不定。
皇帝高高端坐上首,垂下的冕旒之后,目光淡淡扫过下面的众人。
“臣有一言。”吴建上前禀道:“谒者此言不实。京兆府从未接到农人告状。且据臣所知,京畿农田虽确有建宅之事,却有买卖,何来强占一说。”
听到这话,殿中有几人颔首附和,议论声却倏而收下许多。
站在中大夫之列的王瓒瞥着吴建,不由在心中一阵冷嗤。
吴建出身淮南大家吴氏,今年刚由京中士族保举,从属官升上京兆尹。此人才干说不上,做事却还踏实,只是仍少了些头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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