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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狐缓缓,在彼淇侧(81)

作者: 闻今暮 阅读记录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们只是安安静静的对望不语,隔了一江水,隔着一阴阳,岸上一颗癫狂的心,水底一个贪婪的目光。等到云又聚满了天,音容笑貌就模糊了起来,有个声音在喊尚关,凄楚心碎。

是他的小输啊,他听到了,他都知道的,身子很累,眼皮都要睁不开了,他还努力笑着,心满意足。

一个灵魂含笑,入地或升天,另一个灵魂便紧紧随它而来。

“你在看什么?”孟婆走到他身边,水面倒影着孤家寡人。

“我这副样子比鬼还丑。”尚输呆呆地抬头,发髻散乱,双目通红,憔悴不堪。“他看到会难过的。”

“自己长得丑可别扯上鬼。”一个红装艳丽的美人经过他身边,嘲弄一声,干脆利索把孟婆汤一饮而尽就过桥。

这么潇洒,人间没有值得她留恋的了吗?可他明明就看到了美人眼角留下的两行泪。

“都走了。”孟婆看着美人渐行渐远走得花枝招展风情万种的身影,满是老茧的手掌摩挲着陶碗,“你也该走了。”

尚输起身,拍拍身上的风尘,把墨发束得一丝不苟,加一冠纱帽,帽后两条青飘带安安分分垂着,一笑起来,左脸梨涡毕现,“孟婆,他若不来,你便自行去找他,别等太久了,很多人都等不到来世了。”

不等孟婆回话,摇起扇子大摇大摆地离去,那云淡风轻,身姿挺拔,像极了尚关。

孟婆怔了半响,又把汤碗凑到嘴边。

相传,孟婆会在情深不渝之人的左颊留下印记,拥有印记的人都能在下一世找到彼此,不信你仔细看,再仔细看。

天上曾有位男人,天天摇着红纺锤,身后一坛醇酒,时常喝得酩酊大醉,红线被老鼠咬断,便断了自己三生三世的姻缘。

地下曾有位女人,天天熬着热汤,手腕缠一根断了半截的旧红绳,时常望得出神,汤被浪打翻了也不知,便忘不掉那些山盟海誓。

那位男人,世人称他月老,促凡间男女姻缘。那位女人,世人称她为孟婆,为过往人斩断情丝。

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你瞧,路两边的花都开了,你便慢慢循着花香回来吧,再不回来,花期可要过完了。

尚光,不,应该叫尚关。他真的老了,也早把我忘了,但我还是时常记起那副衣袂飘飘观尽天下,醉卧调笑欺我年少的模样。

眼眶中惊涛骇浪着,我努力把潮褪的无声无息,冲他嗤笑:“书呆子。”

他突然很开心,整个人红光满面,笑成了那年的笛声,源远流长,荡气回肠。“你回来啦?”

我就这么看着,一如既往地神魂颠倒,为之折腰。喃喃出声,“我说过,我会找到你的,天上地下。”

他低下慌张的脸,似乎犯了天大的错,无措得像个孩子,“可是,可是我把你忘了,好多事都忘了,对不起,小输。”

“你没忘,只是暂时没想起来罢了,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呢。我慢慢说,你慢慢听,全部都会记起来了。”尚小书笑起来时脸颊多了一朵梨涡。“我求上天让我再遇见你,为此我每日吃斋念佛,行善积德,天受不了我整天唠叨,便指引我找到你了。”

“真是这样?”尚光高兴的抬头,想手舞足蹈或者做些什么举动,最终不好意思的揉揉脑袋,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啊。

“不然山长以为?”尚小书笑笑嘻嘻,一个劲的瞧着他看,生怕一眨眼,人就会消失不见。

情深意重给了一厢情愿便是庸人自扰,但若两情相悦就成了心心相印。

鬼使神差般的,尚光伸手紧紧握住了尚小书的手。

“下回你来找我,牵我手,我就答应了。”

终于这一切,他都全想起来了。

开心到极致却是感到孤凉的,他轻轻问道,“小输,你说心悦为师,还作数吗?”

“自作多情。”尚小书慢慢回答。

可这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这天下的人也一样,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避开殷切的期待,眼神飘忽起来,哭声哆嗦强忍,泪水流出深情,话里都是决绝,一句一句,像利刃,狠狠割在两人心上,血流如注,尚光疼一分,他就疼十分。

“我的夫人已经死了,你不是他。”

“你或许很像他,但你只是他的转世。”

“我爱的是尚关,世间再不会有他,也永远没有人能成为他。”

“你叫尚光,你有家人,有尚府,有一个美满的人生,而尚关,只有我,只许我。”

“我其实也不叫尚小书,我叫尚输,字常赢,我是来跟你们告别的。”

“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尚光听得肝肠寸断,不管不顾抱向他泪流满面,“小输,尚关心悦你,最心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