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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狐缓缓,在彼淇侧(88)

作者: 闻今暮 阅读记录

郊外还是那个郊外,却多了人烟少了荒芜,原先有小土坡的地方搭了一座独木桥,长满野草的路上流过小溪潺潺,他看着看着,有只狐狸慢慢走,走在溪水岸边。

莫名的,他想起一句诗:有狐绥绥,在彼淇侧。

意思是,有只狐在独行求偶,在那淇水近岸处。

这是《诗经·有狐》,以前夫子教过的。

那时他还小,识字少,总把“有狐绥绥”念成“有狐缓缓”,被纠正了也不服气。

“我第一次见著心的时候,慢吞吞地走在草丛间,活像只绿毛龟,缠着我就说什么因果缘分,疯疯癫癫。所以应该是有狐缓缓才更贴切。”尚大官摇头晃脑的狡辩。

“我走的这条路呀,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悲伤,莫知我哀。”尚小书教了他另一首《诗经·采薇》,提笔把缓缓改回绥绥。

后来很久以后他才知道,尚小书走的那条路有多难。大雪纷飞,道路泥泞,知你哀痛知你悲伤。但你还是会走下去,一直走下去。因为你是尚输,我的夫子,尚小书。

我还是希望是“有狐缓缓,在彼淇侧。”绥绥,是让你慢慢走,缓缓,是叫你慢慢回。

“夫子,其实这首诗应该念‘有狐缓缓’才对。尚府在,尚大官在,大家都在等你慢慢回来。”

尚大官追忆似水年华,眼前又重新出现了当年的第一幕,他怀疑自己老眼昏花。

尚小关却直径跑了过去,“这有只狐狸诶!”

“公子小心呐,畜生抓人!”阿满着急,提着衣摆一深一浅趟过去。

“阿满,别去。”尚大官拦住他,直直的看着对岸,狐狸停下脚步同样直直的看着他。

尚小关已经走到狐狸面前,他微微弯下身子冲它一笑,“你早呀,我叫尚小关,爷爷说是尚关的关。”

“我叫尚书,我爷爷说是经书的书。”狐狸开口了。

“亲娘欸!狐仙显灵了!”阿满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是什么经书呀?”尚小关也不怕,一屁股坐在地上跟狐狸聊起天来。

“例如《道德经》、《易经》、《黄帝内经》。”狐狸扒拉爪子也坐了下来。

“那可好看?”

“无聊至极。”

他们都笑了,只有一个人哭得像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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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有狐缓缓》是尚大官的番外。当初那个不想做官的小孩长大后终究成了一个大官,当初不喜欢读书的他,现在也像无数长辈那般追着自己的孙子背诗,天道好轮回,看谁饶过谁。

第29章 舒而脱脱 吉士诱之

尚少爷成了尚家家主,唯一不变的,是十年如一日的忙不完的家务事。年少时,父亲游山玩水把家事丢给他处理,年老了,儿子还是云游四海不肯接管尚府。

门口的椅子上放着半张竹席,他半倚着看两幅画,心里想得烦躁,不禁长吁短叹起来。

舒来走得缓慢,慢悠悠地给老爷泡茶,院子里飘满了竹香,有些是尚先生种的,大部分是少爷种的。

尚先生,尚小书,过了很多年了,不知道他怎么样了,少爷都长这么大了。想着想着便出了神,一下把茶杯打翻了。

尚老爷转过头,看舒来手忙脚乱收拾着不禁笑斥,“都一把年纪了,你折腾那做甚,叫下人去泡了罢。”

舒来擦着水迹,扬着满脸骄傲笑答,“他们不懂老爷的规矩,老爷最好舒来泡的普洱。”

尚老爷起身,坐回软榻上等着舒来泡来的那杯茶。“也就剩你愿意服侍着我,这家叫我如何放心的下呢?”

“儿孙自有儿孙福,老爷操劳大半辈子,该好好歇歇了。您不嫌弃舒来,服侍老爷一辈子,舒来高兴。”舒来颤巍巍地走过去给老爷盖上毯子。

“是该歇歇了,人老了,总觉得累。”尚老爷又侧躺下来看着那画,“记性也不好了,画上的那几个我怎么不认识呢?”

北墙被两幅画占满,一副是尚家大老爷尚光作的《空》,一幅是尚府少爷尚大官画的《满》。

画里雪山连绵,碧空皓月,悬崖峭壁处伸枝长出枇杷,还有各种奇珍异兽隐隐约约于山中,山脚下仪态盈万方数十人,脸上没有模样表情,却能一眼认出都是谁,穿蓝袍的是他,站在他后面的是舒来,带佛珠的是尚大官,拿着刘邦人偶的是尚小关......唯独有几位,他怎么也想不起来是谁。

“这是少爷画的画,小公子问过,少爷说这画里的都是家人。”舒来转过身看了一眼画,舀一口茶叶碾成琼粉金屑。

“是家人,我总觉得熟悉。”尚老爷了然点头,“舒来,茶什么时候好?”

“快好了老爷。”舒来答着,倒了满壶滚烫,一时水沸如松涛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