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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狐缓缓,在彼淇侧(89)

作者: 闻今暮 阅读记录

“舒来,父亲以前总说长安好,我也不知道哪里好,总想着要去看看。”尚老爷轻轻阖眼,他想回到年少,想游手好闲一点,不务正业一点,哪怕当个纨绔子弟,裙屐少年也比一辈子规规矩矩的自己神气几分。

“老爷想去,舒来陪着。”舒来滤着茶叶,笑叹原来年老多愁善感。

“罢了罢了,还有笔账没算清楚,舒来,我睡会,茶好了叫我。”尚老爷看着舒来的背影,声音越来越低,舒来煎的茶清香袭人,那是谁也比不上的。

年少春衫薄,长安美少年。诗酒趁年华,看尽长安花。

“老爷,茶好了。”那茶终于煎成了,满屋普洱香。

舒来唤了一声,小心翼翼捧着茶生怕撒了半点。午后的阳光洒在了尚老爷的脸庞,好像就回到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老爷,茶好了,喝茶吧。”舒来继续轻唤着,不敢惊碎了他的美梦。

可是尚老爷真的太累了,他睡得很香,梦里都是普洱香。

“老爷,喝一口茶吧,您最爱舒来泡的普洱了。”

“老爷,茶要凉了。”

“老爷,您可别睡太久了。”

“老爷,舒来给您再泡一杯。”

尚老爷再也没有开过口。

舒来就这么泡茶、倒茶,泡茶、倒茶。守着他从十三岁起就陪伴左右的少爷。

那时老爷还是少爷,喜静,好读书。不爱出去玩,也不喜欢别人来家里玩。常常一个人躲在书阁看书,一看就是一天。

那时候他是少爷的伴读,还不是尚府管家。只负责给少爷找书磨墨,少爷读书时,他便在一旁静静待着,一看就是一天。

如今少爷七十余九,而他已经八十六岁了,一转眼就过了七十三年。

“少爷,舒来和您再也不分开了。”

他们都忘了,早在很久很久以前,还是他们的他们,相识相知,从来不曾分离。

“你是谁?”

“你是谁?”

竹林里,两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争起一只兔子。

“我是尚家大公子,这兔子是我先抓到的!”

“我是青丘大弟子,这兔子是我先看到的!”说着,趁尚公子不备,抄起兔子便跑向后山。

“等一下,兔子给你了,那你能不能跟本公子交个朋友!”尚家大公子急着在后面喊,总不能空手而归吧。

“不要!”青丘大弟子颇有骨气的留下一句,消失得无影无踪。

尚公子伤心地走了,一步三回头。他为什么,不肯跟我做朋友。

可是,从那以后尚府就多了一个鬼鬼祟祟的小黑影,常常出现在尚公子的窗边,屋檐,墙外,门柱后。每等公子一回头,那黑影便不见了。

“喂,是你吧!”一个午后,尚府静悄悄的,小公子捧着一盒绿豆糕兴冲冲地冲着空荡荡的院子喊,“你来找我玩吗?”

喊完后院子还是空无一物的,小公子泄气的坐在台阶上,果然啊,还是没人愿意跟我玩。

“喂。”突然响起一道声音,小公子猛地抬起头,草丛里钻出一小孩,“我,我想跟你交朋友。”

公子笑了,阳光灿烂。

所以他们算竹马吧,从小一起玩耍,一起长大,却也没有人发现知道。这是只属于他们心照不宣的秘密。

小男孩住在山里,每次晴天的时候他都会洗漱干净,偷偷溜进尚府找公子。

小公子住在城里,每次蓝天白云的时候他就准备好吃食,坐在竹席上看书,不时看着窗外发呆,静静地等朋友来找他。

就这么平淡快乐的过了很多年,两个男孩长成了仪表堂堂的少年,他们会谈论庙堂江湖,英雄美人,也会说着要做个怎样的人,要干些怎样的事。最经常的,是一块商议‘早春要上泰山登顶,夏至要去太湖下水,秋后要到青城参道,冬天就驰骋疆土猎狼。’

后来有一天,公子突然跑进山里,兴冲冲地告诉他自己就要成亲了,那是城南的一位千金,知书达理,温婉可人。

他笑着祝贺了这位好友,再也没露过面。

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就像从来没人知道过他的存在。

人们喜气洋洋的祝福着新人美满,百年好合,在一片锣鼓喧天里,有一张老化了的竹席终于熬不过岁月,悄然无声的断成了两半。

公子捧着竹席很伤心,深山的好友不辞而别,落下的夕阳把门掩了半边,你会不会突然出现?像当年那般。

山中相送罢,日暮掩柴门。春草明年绿,王孙归不归?

大概人间已经又过了很多年了吧,山上满是乱石杂草,一位风流倜傥的美少年,脸上满是愁容,“我头痛得要死,我巴不得快点死去然后陪你过奈何了,那阴曹地府我都去了多少趟了,你不在啊,到底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