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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辰讵可待(68)

良辰点头,“我知道。”

就快过年,凌亦风居然还没回来。见他忙成这样,她反倒不好再去打扰,于是对秘书说:“请替我跟他说,我先回上海,有事电话联络。”

上飞机之前,良辰问母亲,得知父亲的情况暂时还维持着昨天的状态。

听到这个消息,也不知是喜是忧,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再过不久,她便可以赶到医院。

飞机从在跑道上加速滑行,直到冲上云层进入平稳飞行阶段,一共耗时十六分钟。这天的天气并不是很好,拉开遮光板,满目晦暗而大片的云朵,飞机穿行其间,高速的气流夹杂着淡淡的雾气从窗边擦过,清晰可见。

机身有些颠簸,可是良辰并不在意。

终于,能够回去见到家人,这才是最重要的。

靠在椅背上,她微微疲倦地闭上眼睛,之前近二十个小时不停歇地运转着的大脑,此刻在这方封闭的小空间内,因为家乡已遥遥在望而有了短暂的空白和放松。

从C城到上海,用了一小时四十分。

出关的时候,早已重新打开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良辰看了眼屏幕上跳动的亲昵称呼。由于已经真实踏在这片土地上,与家近在咫尺,心里的紧张便忽然少了许多,接通,她的声音中甚至不自觉地带着此许轻松,“妈,我下飞机了,很快就能……”

她身形一顿,后面一位同机的旅客行色匆匆,拖着沉重的行李箱从旁边擦过,不经意间撞了她一下。

“啊,对不起!”匆忙的北方中年男士抱歉地停下来,看了看。

良辰却似脚步不稳地向旁边一侧身,微微踉跄,整个人顺势靠在了通道右侧明亮的落地玻璃边。

“……小姐,您没事吧?”得不到回答,旁边的声音渐渐开始焦急,“刚才走得太急,撞着您哪儿了?……”

良辰恍若未闻。撑着坚实的玻璃墙,脚下却一阵发软,几乎就要站立不住。

她的手因为不自觉的颤抖而使手机稍稍远离了耳边,可是母亲低低的呜咽声却萦绕着挥之不去。

母亲在哭。这种压抑而绝望的哭声,曾在外祖父母的葬礼上出现过,良辰听在耳里,寒意顿生,冷得彻骨。

母亲的声音细微悲切:“……良辰,你爸十分钟前,去了。……”

十分钟之前,那架白色的庞然大物正在虹桥机场宽阔平整的跑道上渐行渐缓。

她还关着机,什么都接收不到。

想不到,仅仅十来分钟,便是天人永隔。

一瞬间,耳边传来的哭声突然显得那么遥远。

良辰木然转过脸,看着玻璃倒影中的世界,一片深灰。

30

明明是那样深切的悲痛,可是落到心里,却仿佛砸出一个空白的洞,里面什么都没有,也什么都装不了。

从见了父亲的遗体,直到办理身后事宜,其间有不少亲戚朋友赶来安慰、悲悼或帮忙,良辰有条不紊地应对着每一件事每一个人,言行举止中规中距,无半分失态之处,看着其他人对着遗像流泪,她却只是神色漠然。

不是不痛,不是不想哭,只不过,突然之间,连心都木然了,死灰般沉寂。

陵墓早已订好,良辰从来不知道,原来竟是父亲生前与母亲同去挑选的位置——两人合葬——而且,已是两年前的事。直到此次商讨丧葬一事时,苏母才提起。

良辰微微讶异:“……你们在结婚纪念日当天去选墓地?”

“对。”苏母温婉的脸上浮现着近日cao虑带来的疲态,她微微动了动唇角,“结婚三十周年纪念,这就是你爸送我的礼物。”

良辰皱眉,不确定是否从刚才那道笑容里看见了嘲讽的意味。

苏母却手掌合握,自顾离开,声音低低的,仿佛说给自己听:“一座坟墓,真是再恰当不过的礼物了……”

声音细小,却掩饰不住那一丝悲哀,良辰望着母亲纤薄的背影,心中微微疼痛。

这几天之间,只发过一条短信给凌亦风,说了情况,许久都没得到回复,于是良辰便不再与他联系,开始埋头忙于火化的事。她是不敢打电话,不敢听到他的声音,在这种时候,其实心底万分迫切地想要为自己找个依靠,可以痛痛快快地将情绪发泄出来,可以不管不顾,放任自己花大把的时间沉浸哀痛之中,随意哭泣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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