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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辰讵可待(69)

可是,如果她都需要依靠旁人了,那么母亲该怎么办呢?母亲又能靠谁?

此时此刻,由不得她不坚强。

这也正是独生子女的悲哀——欢乐永远与痛苦等份。二十几年独享宠爱,到头来,便也只能以一身之力承担所有的苦处,连个分担的人都没有。

遗体火化的时候,她紧紧揽着母亲的肩,身后是关系较亲近的几位叔伯姑母和他们的子女。铁c黄推进去,火苗吞噬一切,迅速得近乎残忍。

哭声一片。良辰本能地伸了伸手,中间却隔着好几米的距离,以及冰冷的铁栏杆,曾经活生生的人,在顷刻间就要化为灰烬。

她跪在冷硬的石砖地上,终于落下泪来。

短短几日,如同过了数年。

待亲戚朋友逐渐散去,良辰回到家,环顾依旧如故的摆设,突如其来地,心里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空虚。

一个家,只因为要少了最为重要的那个人,一切便都似乎改变了。

当苏母在厨房煮面条的时候,凌亦风的电话终于来了。

向来清冽的声音此时却低低地传来,他问:“你在哪?”

良辰抬头看到一眼墙上父亲微含笑容的遗像,有一丝茫然:“家里。……你呢?”

这段日子,自从校门外一别,他不露面也不留行踪,究竟去了哪儿?

他让她时时开着手机,可是那条短信发出去,十几个小时也没得到回音,良辰在听见他声音的这一刻,终于觉得心酸。

她紧了紧手指,低声问:“你……在哪里?”

电话里传来些微喧闹,凌亦风静了一静,才缓缓道:“虹桥机场。”

隆冬的傍晚,天地被沉重的暮色笼罩。

良辰站在寒冷的薄风中,呵出的气串成白雾,模糊了视线。因此,当计程车终于从远处驶来,最终在她前方不远处停下,当那个车里黑衣黑裤的人跨了出来,站在她面前时,她不禁努力地眨了眨眼。

可是,雾气却似乎更加重了些,眼前也愈加模糊不清。

她定定地看着那道挺拔而熟悉至极的身影,冻得泛白的嘴唇微启,却突然说不出话来。

怎么能想到,他竟然在机场给她打电话?!并且,短短四十分钟后,便活生生地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凌亦风看着几米开外的女人,在寒意凛然的空气里,她的身体愈发显得单薄,除了双眼微微红肿,脸颊和嘴唇,甚至连露在外面的半截手掌和纤细的手指,全都透着脆弱的苍白。

他将行李箱丢在原地,慢慢走过去,良辰还是一动未动地站着,他抬手,挑起一缕被风吹起贴在她脸上的发丝,姿态沉静缓慢,却也前所未有的温柔。

良辰喃喃:“……你是路过,还是专程……”

话未完,已被凌亦风伸手揽入怀中。

“良辰,对不起。”低低的声音拂过耳际,“我来迟了。”

只一句话,便如一道电流,迅速地穿过四肢百骸。

早已说过要坚强,也原以为自己的身与心的确足够坚韧,能够抵挡突如其来的一切风雨。可是,贴近这具温暖坚实的胸膛,良辰只觉得全身的力气正被渐渐抽走——这是一方依靠,连日来,在她心底无数次不可抑止地渴望着的依靠,此时终于完完全全地来了,在这沉沉暮霭中,气息温暖,熟稔得几乎就要令人沉溺。

良辰微怔地抬头,落入眼中的那张英俊的脸上有仆仆风尘,额前乌黑的头发有一缕不听话地稍稍翘起,身上黑色的大衣也起了皱褶,这些早已有悖于凌亦风往日的整齐与优雅。

就是这样的他,在渐深渐浓的暮色中,不轻不重地拥着她,声音微微黯哑,低低地说,良辰,……我来迟了。

这一刻,坚持了这么多日的紧绷着的神经,在顷刻里轰然崩塌断裂。良辰只觉得一切都已不再重要,也再不需要刻意辛苦地穿着厚重无敌的战衣,行走于波澜横生的世界,勉力去保护自己、甚至保护他人。

她不够格,也没有足够这样的能力,父亲的离去,早已将她折磨得身心俱疲。想要再继续迈步,都仿佛觉得吃力万分。

而眼前,她扶着他手臂的这个人,才是可以真正给予她更多勇气和力量的人。花了这么久的时间,浪费了无数个日夜,这一刻,她抓着他,便真的再也不想松开,也不能再松开。

她慢慢抬手,紧紧环住他的腰,语音近乎低喃,她叫他的名字,“亦风……”郑重之中隐含着一丝脆弱的音调,却又字字清楚:“请你,不要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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