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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囚牢之起(120)

“诶?林小姐?”

老伯很奇怪怎么会有人在她啃煎饼摇折扇的时候认出她来,扭头一看,居然是乌龟车里的李孝培。她嚼着香菜小葱,转念想想,这儿离中心医院不过两条街的距离,李孝培会出现,倒也在情理之中,“李医生,你还没回家啊?”

“我还在等木木下班,”李晓培下车,走到林森柏面前,盯着她手里的东西,“钱小姐不在,你就开始吃个了?要不一会儿你跟我回家我给你做饭吃吧,这个不卫生呢。”当医生的都有病态洁癖,特别是外科医生,简直下楼买个早点都恨不能拿试剂测测人家有没有大肠杆菌超标,李孝培被席之沐批评过几次,能比别的脑外大夫好些,若换了他们神经外科的一把手,这会儿没准已经把林森柏送化验室去了。

林森柏对李孝培印象蛮好的,所以就算李孝培说话直了点,她也不介意,反倒邀请李孝培到酒店的红酒吧去,就算不喝酒,喝杯饮料也行,反正大家都在等人,而被等的那俩大忙人,估计都早归不得。

……

两个怨妇坐在红酒吧里聊天,将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古老的哲人三千毫升告诉你,如果怨妇长得漂亮,那无论坐哪儿,无论在干什么,都一样养眼,无损分毫,反之……请自行想象。

“说起来,师烨裳也真够可以的,诺大一间会馆,就请俩经理,你家一个,我家一个,她俩忙得不亦乐乎,剩咱独守空房,这叫什么事儿啊?”李孝培一口喝掉杯里的橙汁,挖了块冰球放在嘴里嚼。

林森柏两块五一张的煎饼吃完就把几千块一瓶的香槟当漱口水,咕嘟咕嘟在嘴里漱一圈,吞下,满怀希翼地往掌心呼口气,然,小葱味仍在,“师烨裳?她本来就是资本主义列强的综合体现,残酷剥削,无情压榨,靠烧杀抢掠完成原始积累,靠延长工人的绝对劳动时间达到最终目的,跟她沾上边,后果只有一个字,惨。最可气是她最近也不知跑哪儿去了,钱隶筠想向她请长假都找不到人,平时我打她电话总是一打就通,这几天居然关机。”

两个怨妇不能当对方面埋怨自己家里那个,只好枪口一致对外地埋怨罪恶的本源。

李孝培一提师烨裳就不舒服。席之沐这段也不知是挂念师烨裳还是担心师烨裳,总在她面前叨叨师烨裳这个令人生恨名字,她本来很想装作听不见,让关于师烨裳的所有事情都左耳进右耳出,但恻隐之心人皆有之,顾及师烨裳的病情,若再不动手术就来不及了,她也唯有强压着心里的醋意给师烨裳打电话,“你找她,我还找她呢。手机关机,家里没人接,我问师宇翰,你猜他说啥?”

林森柏满不关心地问:“啥?”

“他说她去夏威夷度假了!”李孝培越说越激动,嘴里的冰碴子嘎嘣脆响。

林森柏本来草草应“哦”的,可看李孝培不同寻常的反应,再多想一想,便觉出不大对头了,不由疑惑道:“师烨裳那么怕热,又不喜欢游泳,也不喜欢沙滩,她没理由去夏威夷吧?要度假也得去挪威啊。”

“看,你都发现了吧?可她爹信,还说她是工作太辛苦了,打算到那边住个半年散散心。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她那神经大条的爹了,这几天揪心得我,还不敢告诉木木。”

李孝培没发现自己说漏嘴,幸亏林森柏的神经比师宇翰也细不到哪儿去,对她的话表示赞同之后,便没再追问。

118——择——

夜里十一点,李孝培接到电话,席之沐说她可以下班了。

林森柏打着哈欠送走李孝培,回房间的路上颇有些邦女郎要去救邦大哥的味道。

回到房里,洗脸刷牙换衣服,窝床看杂志,不到十分钟,她就捧着书,刻苦地睡着了。

凌晨一点,她觉得肚子疼,爬起来上个厕所,掉回头接着睡。半个小时后,她又醒了,这回是腹痛加呕吐,典型的急性肠胃炎症状。

这世上有没有吃地摊不拉肚子的?

林森柏不知道,但她从来不心存侥幸,从吃报亭后小摊上的第一口煎饼那天起,她已预备了全套止泻药物,氟哌酸,整肠生,黄连素,喇叭丸……务求中西药结合疗效好,连防止脱水的钾钠葡萄糖合剂都有,意识到自己的病情有可能越来越严重,她才不管三七二十一,将肚子里东西吐空后,她把所有肠胃药都翻出来,在床头柜上摆好,看剂量,补水的配止泻的,驱风的配抗菌的,一股脑儿吞下去,爬床之前,她不放心地又上了趟厕所。

得过急性肠胃炎的人都知道它的可怕。

腹泻泻到四肢无力也就算了,现在大多数家庭用的都是座便器,不像从前那样蹲坑时旁边还得有个人扶着,否则泻者便有极大可能跌坑里去,永世不得超生。当然,如果有腹泻不紧要的前提在,呕吐应该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床边摆个盆,吐去吧,反正也不可能把肠子吐出来,因为还有肺和胃在挡路。撇开腹泻和呕吐不说,就剩那件最可怕的事了。

肚子痛。

急性肠胃炎的肚子痛可不像小朋友哭丧着脸对妈妈说“妈妈,肚子痛,不上学了”那么简单,那是一种间歇性的绞痛,刀绞一般的痛。犯病时的感觉,就像有个教学用的木质正四面体模型在肠子里滚动,四个尖端轮番上阵,马力十足,疼得人那叫一个欲仙欲死,以至于经常得肠胃炎的男人鄙视关公流芳百世的淡定看刮骨,以至于经常得急性肠胃炎的女人对生孩子毫无恐惧,以至于林森柏捂着肚子发誓,从今往后她要再吃小摊她就净身进宫当太监。

两点四十六分,咪宝下班回来。知道徐延卿和大筠都睡得早,她便肆无忌惮地出电梯左拐到头,亮出房卡,滴一声刷开了3201房。

往常,林森柏也会偶尔早睡,但每每她早睡时,都记得在墙角留一盏夜灯给咪宝,免得咪宝踢翻这个瓶瓶那个罐罐把她吵醒,今天却不怎么了,只有洗手间梳妆镜上的灯是亮着的。

咪宝习惯性地走进厨房检查煤气阀门和炉灶开关,打开灯,一眼瞧见那个早已泄气的高压锅。

晚饭时,徐延卿大赞咪宝给她“买”的粥好喝,鸡肉爽滑,入口筋道,大米化得恰到好处,砂锅地下一点点焦糊的黏锅巴搅散开后,更是衬托出米的清香,她同时还许愿说今后若能天天喝到这样的粥,让她少活三年她也愿意。大筠孝顺,急忙说今后他天天给买,并问咪宝是哪家粥铺做的,咪宝只好哭笑不得地回答:“没事,哥,以后我给妈买。”

林森柏做饭的手艺确实不错,这点咪宝毫不怀疑,色香俱全,可她平时为了迁就林森柏的胃口,都跟着林森柏在吃那种淡而无味的东西,偶尔加点盐,还不敢当林森柏面,生怕她看见了又会在那儿跳脚喊啥“暴殄天物圣所哀”。中厨又不像其他料理那样有各种调味酱丰富咸味,来来去去,其实靠的就是那把盐。淡得过分的东西,咪宝怎么吃都不对味道,所以她并没有像徐延卿那样热爱林森柏做的食物。

而林森柏,也从来不搭理咪宝的习惯,饭做出来,她自己盛了就往嘴里扒拉,咪宝爱吃不吃,她才不介意,今天若不是为了老泰水,她绝不会往自己的粥里撒那一倍于平时的盐粒,毕竟从她的角度看来,她的口味才是全天底下最正常,最健康的。

老伯刻意调过味的粥……是个什么味道呢?

咪宝很好奇,满心希望锅里还有,可以让她也尝尝徐延卿所说“人间圣品”到底啥滋味,居然能把一个自更年期一始就变得对食物无原则挑三拣四的退休老干部给迷成那样。

锅盖很紧,咪宝得先卸掉增压阀往锅里负向增压才能把它打开。打开之后,她那满心希望便化作锅里的东西。一摊浓白浑浊的米水。

无奈,只好等明天借徐延卿名义,求林老伯再做一次,做得多点儿,让自己也假公济私地尝尝。

“懒不死你。”咪宝又习惯性地拖着疲惫的身子,端着脏锅去洗碗池里找脏碗,可林森柏没吃饭,洗手池里哪儿来脏碗?

不对劲儿哇……今天居然自己洗碗?

咪宝左想右想也觉得不可能,于是便摸着下巴,像名侦探磕男一样,对着那口自己最害怕的高压锅仔细研究起来——按理,如果是喝完粥,把凉水灌到锅里去泡着方便清洗,那么,一,以林森柏这种懒人绝不会徒劳地把锅盖盖回去闷着,因为这对她来说无疑意味着多了一道没有利益的工序,亏本生意奸商是不会做的;二,如果灌进去的是凉水,从一开始锅里锅外的温度就是平衡的,那刚才揭锅盖的时候就不应该还需要负增压,所以照常识看来,锅盖是在锅内温度大大高于气温时被盖上的……好你个纯洁善良勇敢的林森柏啊,还学会阳奉阴违了?!

咪宝快步跨出厨房,走进房里,打开夜灯,站在昏黄的灯光中看着大床上把自己裹成一条虫的林森柏,叫醒她吧?不忍心。不叫醒她吧?自己这口憋得心里软绵绵甜滋滋的恶气又不知该如何发泄,真真两难。

就在她左右为难,颇具琼瑶气质地打算仰面四十五度深深叹息时,林森柏突然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揭被,下床,鞋也不穿地跑进洗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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