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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囚牢之起(121)

咪宝看着洗手间的门关上,讶异地走到床边,拿起床头柜上的一堆药盒。

过了好一会儿,林森柏从洗手间出来,熟视无睹地与她擦身而过,游魂般窝回床里。

“林森柏,起来,去医院。”咪宝揭开蒙在林森柏头上的鹅绒被,立刻听见一种槽牙交磨发出的声音,再一摸林森柏的肩颈,满是湿漉漉的冷汗。

猛地,咪宝只觉一线裂痕从心口的位置迅速伸展向四肢百骸,疼得她不由皱紧了眉头,捏紧了拳头,缩紧了肩头。

“不去……”林森柏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身子依旧动也不动地蜷在被窝里,只有当肚子痛极的时候才会全身紧绷地曲一下背。

“阿乖,”打开灯,咪宝把林森柏的身子掰正过来,看着她疼得面容扭曲,却咬着牙一声不吭的样子,适才心里一堆埋怨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你乖,我们去医院,医生给你打一针就好了,你这样……”她话还没说完,林森柏却又扒着枕头坐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跑进厕所里,趴在洗手池上呕她的胃液和胆汁。

咪宝走到她身边要去扶她,可她吐得话都没力气好好说了,还在摇头拒绝,“你、你站远点……你在这里,我没心情吐。”

“你要只是把我当床伴就继续在这种时候给我闹别扭!”咪宝火了,气势汹汹地朝可怜的林森柏吼一嗓子,转身就出了浴室门。

林森柏难受是难受,脑子却还清醒,咪宝的怒气听说很可怕,很持久,但她从来没对她真的动过气,干干作呕的感觉瞬间消去不少,林森柏按着洗手台面直起腰来,抖着手扯了纸巾擦嘴,踉跄着刚要出门去找咪宝道歉,却与端着杯温水准备给她漱口用的咪宝撞了个满怀。

“对、对、”林森柏中气不足手脚虚软,在咪宝怀中无力动弹,只能软绵绵地将下巴搁上咪宝的肩,气喘吁吁道:“对不起,”肚子里又是一阵令人两眼发黑的绞痛,她用力揪紧了咪宝背后的制服布料,“我、我只是怕你看、看了恶心……没,没有只把你当、当床伴……”

“我、我、我爱你的,很爱你,只爱你。”

林森柏潺潺不定的喘息里尽是胆汁的辛凉味,大概世上,会在这种时候对床伴做深层表白的人,只有她了。因为习惯裸睡,她的身上未着一物,□的身体虚虚贴在咪宝身前,两条腿眼瞧着就要朝地面瘫软下去,可她还在喃喃一如自语:“你别、别生气了,呵……我、看着心疼……”

“你少恶人先告状!到底谁看谁心疼啊!?”咪宝压低嗓门朝林森柏吼,眼泪却争先恐后地拍上林森柏光洁的肩头。不去管那洒掉的大半杯温水,循着自己心意用力搂紧怀中人,咪宝声音里也染了哭腔,“你为什么要变得那么好?你这样,让我怎么、让我怎么……”

难以压抑的痛苦很快令她泣不成声,她终究说不出她该说却不想的话。

“钱隶筠,你是傻的……啊?我、我只是闹肚子而已,呃——”疼疼疼,肚子疼。

但就算肚子疼得令林森柏又出了一身冷汗,她还是咬着牙,僵硬地在咪宝背上拍了拍,“别哭得像、我快、快死了一样好不好?”

她保证会注意补水,不会干腹泻而死这种蠢事的,因为那实在是太丢人了,比闹肚子的时候说“我爱你,很爱你,只爱你”还蠢。

可她不知道咪宝剩下那半句未曾成言的话,将会把她那颗骄傲的心带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119——食——

八月八日,早十点,汪顾坐在自己的床上捧着时尚杂志发愣。

她并不是想楞,只是不知道该想什么,可这么一愣,就是一夜,一点儿困的感觉也没有。

白玉兰的香味那么熟悉,她的世界却陌生得必须从头再认识一遍。黄粱一梦,说的,应当就是这种感觉。幸福,如果这样波澜不惊静若死水的生活就是人们说的幸福,那她很幸福。

她盲目地拿起枕边电话,接通银行大客户专线,报出账号,按下密码,转到服务专员,“请问我有多少钱?”

电话那头温和有礼的女声今天来第六次不厌其烦地告诉她,她的户头里有人民币七百九十万,美元一百四十二万,英镑七十七万,欧元一百万整,日元二千八百一十五万……

“谢谢。”汪顾挂了电话,脑子里却再也没办法像曾经那样噼里啪啦地算账。

她只知道有钱了,那么多钱,一气儿提出来可以装满一只大纸箱,但她不敢,她怕自己看见那堆钱,又会心痛。她终于也有机会明白,什么叫花钱像自虐。

邻居家的狗在叫。

听声音是只小狗,嗷嗷,嗷嗷嗷,声音细得像棉花糖的糖丝。汪顾不自觉地将头转向窗外,这才发现白玉兰树的树荫下已经没有了大熊和汪汪你舔我一口我舔你一口的腻歪影子。

狗呢?

汪顾麻木地下床,趿拉着拖鞋,打开房门,再开屋门,走到院子里,望着栓狗绳的空木桩,胸口没来由地阵阵发凉。

狗呢?

刚好汪家二老散步回来,看到汪顾呆呆地坐在石桌旁便扬起手里环保塑料袋里的大肉包,牵手走到汪顾身边,“小顾哇,才起来啊?快吃早饭。”

“爸妈早,”汪顾抬起头来,青色的眼下皮肤纵是夏季晨午的明黄日光也暖不化,“狗呢?”

汪妈妈摸摸汪顾略显干燥的脸,温和道:“你没回来之前师小姐已经把大熊和汪汪接走了。”

接走了……

还记得狗。

汪顾急急吸换几口气,木无表情的脸瞬间绽开生硬笑容, “这样啊,呵呵,爸妈吃过早饭没?”

“当然吃过了,”汪爸爸健气地挺胸道,眼睛望向院子里的白木兰树,“要是饿到现在,你妈早就挠墙了。”汪妈妈偷偷在他手背上拧了一下,提醒他暂时不要在汪顾面前“你妈”“你妈”地称呼她,毕竟汪顾还没缓过劲儿来。

被汪妈妈这么一拧,汪爸爸立刻觉悟,急忙干笑着扭转话题,对面带笑容却目光空洞的女儿道:“大肉包,你最喜欢的,你妈那里还有豆腐脑。”

汪妈妈适时抬起手上保温瓶,晃晃,笑笑,松开被汪爸爸紧握的左手,将保温瓶放到石桌上,拧开瓶盖,“买了两份,一份……”

“叔叔婶婶,汪顾,早上好啊!”

刚好,豆腐脑买两份的原因到了,汪妈妈不用解释买那一大保温瓶的豆腐脑究竟是因为什么。汪露两手空空,身后背这个大登山袋,出现在大铁门前。她小跑到汪顾身边,卸下背包,伸手熟练地拉开背锁,习惯成自然地掏出手机,PDA和钥匙袋,脸上笑如二月春风,丝毫不像那个一得知汪顾变故便立刻哭着说要请假陪汪顾直到天长地久的感性女人,“我饿死了,叔叔婶婶有吃的没?”

汪顾自上海回来,每顿饭就是几粒米,一根菜,明里暗里,吞咽都像酷刑般难熬,汪家二老晓得她难受,也不逼她吃东西,只是把饭熬少些,煮烂些,指望她能多吃一点,可今天,直径十一厘米的大肉包汪家二老买了六个,三块钱一海碗的豆腐脑汪家二老买了两份,怎么会没有汪露的份?

“有的,露露的份,老早就预备好了,”汪爸爸刚好拿来餐具,汪妈妈接过碗,边分产到户边对远道而来的汪露道:“你们今天要上飞机,得多吃一点,飞机餐难吃啊,米饭像白乳胶,面条像橡皮泥……”

汪露大大方方接过汪妈妈递来的碗,笑嘻嘻道谢,没大没小地摸摸汪顾的头,“堂姐,别失魂落魄的,你这下富了,可以带我去迪拜旅行了,赶紧给爷笑一个来。”

自打知道汪顾的事,汪露的一颗心就悬得半天高。

她这个曾经因为小小失恋而对着她哭整个下午也不带歇气的堂姐,其实根本是颗软蛋,她明白,所以她也不能自顾八卦地把汪顾的伤处戳得更深,特别是在汪顾已经明显不是曾经的汪顾时。

“机票几点?”汪顾木然望着自己手上盛满豆腐脑的勺子问汪露。

汪露咬一口肉包,掏出PDA,满嘴流油道:“十三点三十……汪顾,你手机响。”

汪顾不知道自己的手机已经有多长时间没响过了,而她也根本不晓得自己什么时候给它充过电,“嗯?”一瞬幻听,汪顾以为是高山流水,再回神,发现不过是普通的英国音。走回房间,东翻西找终于摸到放在窗边手袋里的手机,来电显示“李孝培”。

“你好。”

——你好个屁,汪汪,你把师烨裳藏哪儿去了?不会真在夏威夷吧?快让她回电话给我,这几天她手机不开,你手机也没人接,愁死我了。

“我没跟她在一起。”汪顾尽量镇定语气,看着自己掌心汗津津的川字纹。

——啊?!你没……

李孝培沉默半晌,突然说句“我操”便挂了电话。

汪顾望着连忙音都没有的手机,盯着自己房间里的挂钟,十点四十七分三十九秒,四十秒,四十一秒,四十二秒,四十三秒……

她一把操起已经显示低电的手机,稔熟地重播来电,“她不在医院?她在哪儿?”她的潜意识中,一直自顾自地以为她在医院,现在说不定早就动完了手术,脱离了危险期,在亲朋好友的围绕下享受其乐融融的病号特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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