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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囚牢之起(138)

“小姐,要帮忙吗?”你看吧?让你慢,让你慢,有人在旁边看得受不了要代劳了吧?

师烨裳慢慢停下系扣子的动作,慢慢垂下手,慢慢转头去瞧那声音来源:一个长得很像港片大导演王晶的男人站在她背后,露出满嘴烟黄色的大板牙,殷勤地摆着绅士造型,一手背在腰后,一手朝她伸来。

“谢谢,我自己可以的。”她笑着低下头去,额头几丝不甚服帖的刘海滑到鼻梁上,她信手挑开,它又滑下来,没办法,她只好又抬起头来,见“王晶”还愣愣地站在那里,她便问:“这位先生,请问您还有什么事吗?”

她低头的原因是她想看看她的鞋尖是不是被雪水弄脏了,她一贯讨厌那些灰色的脏雪黏在与自己有关的东西上,可在别人眼里,特别是在典型猥琐怪叔叔“王晶”的眼里,她这些个动作实在是太勾人了,简直有种欲迎还拒,欲语还羞,欲盖弥彰的美感。所以就算明知道自己那位泼辣刁蛮的二奶正一扭一扭地从路对面朝自己走来,他还是忍不住掏出了自己的名片,双手奉到师烨裳面前,“小姐,我很有钱的,你要奔驰宝马别墅现金都可以,如果你感兴趣,只需要给我一个电话。”

据他严谨的推断,面前这个女人应该也是个二奶,肯定是男人回家陪老婆孩子去了,所以她才会在没有男人陪伴的情况下独自逛超市买东西,漂亮女人一般都是没大脑的,没个男人养着,她又怎么可能一身都是值钱货?

师烨裳聪明的时候比狐狸还精,可呆起来又会比猪还蠢,不然也不会被汪顾屡次偷袭得手了,此时,她那做完肿瘤切除手术的大脑对自己所处的环境尚未有所觉悟,“王晶”的话听得她云缭雾绕,还当是有人给自己送钱来了,笑问:“半亿有吗?”师氏最近要做个大项目,刚好缺半亿,有了这半亿,师氏便可以用它撬起几倍甚至十几倍于它的资金,收获大于它本身的利润,师烨裳这次不顾医生劝阻提前赶回来,就是为了帮师宇翰处理这事儿。

“王晶”还以为是问他全副身家值不值半亿,连忙答:“有的,有的。”刚好半亿。

说话间,真正的二奶总算从遥远的彼方迈着自认很有台型的猫步挪过来了,师烨裳还没反应过怎么回事,苍白的脸上已经重重挨了一巴掌,牙齿在重击之下撞到腮肉,犬齿扎入上唇,血腥味顿时溢了满口。

“臭婊子,敢勾引我老公!你也不打听打听我大哥是做什么的!”二奶同志都喜欢把老板叫老公,骂街或骂人的姿势也大同小异,基本采取标准茶壶型。

师烨裳被这一巴掌扇得开窍了,恍然顿悟自己适才所为实在有失身份,后悔之余,她放下捂着脸的手,直起腰来,拧眉问二奶同志:“你希望我告你诽谤还是告你蓄意伤人或者我们私下解决?”真倒霉,怎么能医生说别喝酒,她就不买酒呢?现下连个酒瓶子都找不到,真真愁煞人也。

长着一张还算凑合,但被浓妆盖得惨不忍睹,家破人亡,六月飞雪的脸的二奶同志是位好同志。人家读完高中才出来当的二奶,仕途中唯恐同僚笑她没文化,所以自修了插花,泡茶,化妆,洗头,按摩,泰式一百零八路,冰火五重天等多门需要重复实践方能熟练掌握的功课。

托早些年港片流行的福,师烨裳说的话她勉强听懂了一大半,只是不太明白师烨裳这种人所谓的私下解决是个什么定义,按惯性思维走,她以为师烨裳要让师烨裳的“老公”来GIVE她点COLOR TO CC,于是拥有显赫家世——大哥有权有势能够横行附近菜市场和水果摊的“小公主”打算先发制人,操起手里能当电视用也能当板砖用的诺基亚N92就往师烨裳头上杵去,“解决你个头!”

当前,师烨裳最怕人家动她的头,刚才二奶同志那巴掌令她眼前一阵阵发黑,战力实在不可小觑,现在一见二奶同志手里操着家伙朝自己脑袋而来,师烨裳也顾不得在马路上打架是种多么没品的事了,身子一侧,她靠手臂生生挡住了那不轻的一砸,继而使出防狼术里最常见的一招,踹小腹。

师烨裳不常穿高跟鞋,奈何二奶同志运气太差,赶上师烨裳为了在户外保暖而特意换的一双五厘米根小羊皮靴,于是这脚可真够她受的,“王晶”连扶她都来不及,她便已蜷倒在地,疼得连痛吟都发不出,只能扭曲着脸嘁嘁喘气。

一辆香槟色的阿斯顿马丁以007惯用的刹车方式刹停在师烨裳身边,师烨裳稍微楞了一下,三秒不到便回过神来,在二奶同志小腿上补一脚,她盯着“王晶”满是错愕的流油圆脸,口气平淡道:“她蓄意伤人这项我可以既往不咎,但我还是会起诉她诽谤,你的名片我收到了,作为回礼,过几天你将收到一张传票。”

135——咣——

汪顾不止一次幻想过与师烨裳再次遇见的场面,其中有琼瑶式煽情的泪流满面基情相拥,有郭酵母式文艺的相顾无语迎风互望,有席捐式搞笑的先骂后逃再追再逃,有凌包子式意淫的一奸生情再见生子……可她决没想到过,再见师烨裳,师烨裳在干的事情居然是古老哲人式自毁形象的以牙还牙以暴制暴,而她的角色是“一个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

如果不是师烨裳嘴角还挂着被她自己用手抹得晕成一片糊在下巴和脸颊上的血迹,汪顾真应该用力地大笑一场,无论如何也把失去师烨裳的这些日子里遗失的笑给笑回来。

可是师烨裳确实受伤了,汪顾站在她面前,看着她不自然地做着吞咽动作,似乎想把满口的血腥味都咽掉。她的披肩被小北风吹得从推车扶手上滑落地面,知道脏了的东西她不会再用,汪顾弯腰替她拾起,放进推车篮筐里,可师烨裳还盯着慢慢从地上爬起的女人,眼里尽是暗潮涌动的火气,这令汪顾觉得如果不是她良好的教养和持正的公民法律意识在发挥作用,她一定会把鞋跟踏上那个女人的太阳穴,毫不留情地碾踏,直到鞋跟戳进女人脑内,白黄的脑浆混着暗红色的血液一齐顺着她的鞋跟滚出,再顺着女人的眼眉流到积着半融雪水的防滑地砖上。

“操你娘的臭婊子,等我告诉我大哥,你就等着被先奸后杀,再奸再杀吧!”女人捂着肚子恶狠狠地喊。

汪顾跨步上前,冲着女人那张被泥水污脏了的脸就是狠狠一巴掌。

女人挨了打,尖叫着刚要撒泼,“王晶”却拦腰搂住她,不顾她张牙舞爪的架势硬是将她往后拖去,“不要不要,宝贝儿,以和为贵,以和为贵。”打她的是开阿斯顿马丁的主,跟他不是一个级别上的人物,他只有五个千万,人家一辆车就已经快半个千万了,不和不行。在这个世界上,权和钱是最好的护身符,暴力其次。

女人打女人一向是深受群众欢迎的好戏,更何况还是衣着光鲜的两个女人在欺负一对“夫妻”,旁边有被神化的阿斯顿马丁和生活化的超市手推车做布景,主角之一又满下巴是血,脸色苍白,极富病态美感,围观群众不由纷纷表示就算收门票钱也要踊跃参观,更有甚者还掏出了手机打算拍照留念。

两辆满大街跑着的四圈A6紧靠着阿斯顿马丁停稳,车上下来几个衣着随便样子也随便的男人。他们不紧不慢地分散走到手持映相工具的围观群众面前,用手挡住那些镜头,劝阻拍照。汪顾觉得有些奇怪,但她不关心这些,涉及师烨裳,这些可能是师氏的人,反正与她一介平头老百姓无关。

眩晕突如其来,师烨裳颈后衣领被虚汗浸湿大片,北风一吹,阴森森的冷,“近期如果我有什么不测,你将被视作第一嫌疑人。”说完,她转身走到手推车前,扶住手柄,深吸两口气,努力站稳,然后慢慢迈开第一步,慢慢往一号楼的方向走。

按照以往经验,她这种云淡风轻的态度能够令汪顾觉得无所适从,其实是能够让任何一个关心她的人感到无所适从。她有自信在短时间内冷却汪顾对她分别再遇的热情,万一不能,那至少不让它在一次或几次的见面中升温。可汪顾跟上来了,就在她身后两步,不说话,也不碰她,只是把柔软的兔绒风衣脱下来盖在她肩上,帮她在每一个上下坡处扶稳手推车。

两人沉默一路,进了电梯,各自站好,出了电梯,她刷开房门,汪顾跟着她进房,关门,静静替她把车筐里的东西逐一挪出,该进冰箱的进冰箱,该进橱柜的进橱柜,她不说话,她也不说话,直到她在进洗手间时,从那面大镜子里看见一个站在洗手间门边,满脸是泪的人。

那张脸与张蕴兮太像,所以她有些心疼,可张蕴兮是不会哭的,她从没见过她哭。

“汪顾,最近辛苦了,你还好吗?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只管说,同事一场,我尽我所能。”她边打开水喉清洗自己下巴上的血迹,边对镜子里的人说。

有几秒,水迷了她的眼,就在她发现清水也会辣得人想流泪时,她冰凉汗湿的背上传来暖意,腰身落入他人怀中,后肩被一个硬硬的东西抵着,她虽然闭着眼,却知道那是汪顾的下巴。

她叹口气,不住地往自己脸上拍水,直到汪顾一手抓住她的右手腕,一手把毛巾按到她脸上,阻止了她的所有动作,“我都快成孟姜女了,你怎么还有闲情跟人打架……”抽鼻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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