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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囚牢之起(144)

可是……又怎么可能会那么简单……要真像端竹想的这样,那关于她的故事,不说也罢了,因为如果勉强说下去肯定能让说书的人嘴里淡出个鸟儿来。反正不都那么回事么?善良的痴呆少女一定会遇到一个善良的腹黑王子,两人一见生情,二见生子,三见生皱纹,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

幸福快乐的生活……幸福快乐的生活是说书人最恨的生活!那种生活的存在只会让说书人穷困潦倒的苦日子显得愈发悲惨!于是不能!绝对不能!就是穿越时空雷死你也要把那种剧本改掉!改掉!

不过……郝家人没有给说书人这个穿越时空雷死人的机会,因为在他们家,童话这种东西是不存在的,人家讲究的是奇迹!

好吧好吧,发泄完对童话的不满,咱们言归正传,来说说郝家相较于正常的高干世家有什么不同。

与大多数人印象中无产阶级革命者死板的“五代无公卿、三世无豪富”不同,郝君裔家的革命者们可不是“泥腿子二愣子土枪杆子破帽子”那情况下出来的人。

郝家自郝君裔往上数两代,也就是郝君裔的爷爷一辈三人,便有两个是晚清政府保送留洋的官派留学生,一门洋化在所难免,而相形之下,更不容易的是他们都好好地活到了现在。

郝君裔的爷爷郝耘摹从十六岁开始在美国生活,期间主修情报处理,二十岁从美国知名大学毕业,在导师的推荐下进入美国军方第六信息实验室,参加过多项相关情报处理的顶尖实验课题。二十三岁时他怀着报效祖国的心愿回到国内,适逢大革命,他便投入临时大总统麾下,当起了情报科副科长。

因长期生活在国外,郝耘摹遭英美资本主义荼毒颇深,可以说整个人都是海派的,但他也和张家人一样受着中国特色的家庭教育,知道“从善如流,望风而动”这个道理。二七年,大革命宣告失败,光头兄上台,当时国内立刻有人指出光头兄因为出身关系,不能算是个资产阶级代表,无法完成资产阶级革命,遂纷纷退出临时政府,归隐的归隐,从商的从商,这其中就有郝耘摹。

可郝耘摹这号人,是那个时代的万金油,有政权就少不了有特务,是以汪公子找他,宋美龄找他,可他就是对那些伪资革命者不感兴趣,最后,还是国母有办法,凭三寸不烂之舌劝得他投向当时最具备海派特色的中共机构,也就是后被更名为中央调查部,再被更名为国家安全部的情资机构,中央社会部,专门从事国际战略情报搜集和密码通讯及相关管理。

当时,处于白色恐怖之下,求贤若渴的苏维埃共和国并不介意他的身世背景,而说起来,他的身世背景也比国母和周总理更显单纯,手工业者的儿子,撑死了算个小资产阶级,除了过往任职经历,不存在什么背景问题,于是直到文革结束,他也还是在他的位置上安稳地呆着,期间几升几调没人说得清,但从他享受着副部级退休待遇,至今国家为他个人及未解密情报安全考虑将他一个公安系统出身的人安排在军区大院里养老就可以看出,他年轻时究竟有过怎样的辉煌。

而郝君裔的奶奶胡敏,便更是个不可多得的郑萍如式人物。她早年自费留洋,在英国学习语言,后辗转于欧洲四十六国间,练得一口叽里呱啦的标准世界语。她回国后,曾经显赫的家门已入败落之境,她先是进了当时一家国内有名的杂志社担任编辑,后由因种种原因被革命的火焰点燃了爱国激情,心甘情愿地做了个不为人知的地下党。

地下党是做什么的?《新华字典》的解释是:民主革命时期,中国□在国民党统治的地区和日本侵略军侵占的地区,秘密进行革命活动的党组织,通常称为地下党。可见,地下党不一定都是特务。

但好巧不巧,胡敏就是个特务,而且还是某区的特务头子,她干的事情,总的来说就是用她满口标准的世界语,穿梭在所谓的上流社会中,在麻将桌和沙龙派对上收集各种有价值的信息,用于反特务。

从咱们平头老百姓的角度来看,郝耘摹与胡敏的结合,那简直就是两个鬼奸鬼滑的人躺在一张床上,你满肚子秘密,我也满肚子秘密,大家最好闭嘴睡觉闭嘴上床绝对不要聊天,否则肯定漫屋子飞国家机密的悲惨婚姻。

但其实不然,郝耘摹与胡敏自有他们的浪漫。两人因为一次舞会结识,跳过一支舞后干柴烈火烧得几乎映红解放区的半边天,结婚在所难免,可等打结婚报告时才发现两人处于同一单位中,干的是两种完全相反的工作,这就不是什么好笑的事儿了。虽然当时提倡在组织内部搞对象,可胡敏的身份是要抛头露面的,有时候甚至得有意无意地曝光一些隐私,以换取最大限度的情报,而郝耘摹的身份必须严严实实地捂着,连真实姓名都不能被人知道,更不能被曝光相貌,于是一时间,鹦鹉与乌龟的爱情道路充满曲折艰辛,狗血程度昭昭要赶上罗密欧与朱丽叶。

郝耘摹端得是爱美人不爱江山,组织说“这种情况有些为难”,他便立刻提出放弃公职,签署保密协定,从此退下阵来当未婚妻的贤内助。好在凡事都有例外,人才紧缺的革命时期,知人善用方是不二原则,党和政府对党员婚姻这种天成美事历来采取关怀政策,只要不威胁工人阶级的利益,结个婚而已嘛,做好保密工作就行!遂有一份报告,从郝耘摹的上司那儿突破层层关卡,一直打到了李克农办公室,这位后来被授予上将军衔的特务王百忙之中匆匆看了一眼,鹅毛笔一挥,这才成就了一对隔着办公桌泪眼守望的痴男怨女。

两人婚后响应“人多好办事”的号召,增产报国,生足了刚好过及格线的七只猴子。

如今,郝家一代七子中四个定居国外,只有三个留在国内,分别是郝君裔的大伯父也就是罗丫丫的外公郝连六,郝君裔的父亲郝连事,和郝君裔的四叔郝连思,就此可以猜出,郝家上一代的七个孩子尾名连起来,是白居易《忆晦叔》里的一句话:六事尽思君作伴。

141——不——

唠唠叨叨地嗑完了郝家老爷子的八卦,有人该嫌啰嗦了,可讲故事嘛,哪儿有不啰嗦的,马三立,马老先生那唠唠叨叨的相声,不就自成一统了吗?车轱辘话来回说,来回听也是种乐趣,可惜,郝家家谱太复杂,如果以马老先生的方法八,这卦得八到猴年马月去,用罗丫丫的话说,就是“汗牛充栋算个屁,你听完他们讲的故事肯定比汗牛还冲动,冲动得恨不能流落街头也别姓郝”——罗丫丫和端竹一样大,今年也十六。身为郝家第四代中最大的孩子,她即使姓罗,又是女孩子,也一样逃脱不了被抓去接受“精英教育”的命运,她的母亲郝君初明白她不愿被绑在家里学礼仪学社交学对付各种人的手腕,可又无法违背父亲和爷爷的意思,于是只得打一巴掌给个枣地买了一大堆原版漫画给她,在她痛苦的学习过程中给她点安慰。

不过,唠叨完郝家老爷子,他底下那七只猴子也就没什么可唠叨的了。

高干子弟,就那么回事儿,这一票人里出点儿什么奇迹根本不足为奇,人家聚在一起讨论的就是怎样“创造奇迹”。

咱们的端竹,本身就已经是个奇迹了,但接下来,她将创造更大的奇迹,因为她即将落户一个奇迹之家,她即将接受与罗丫丫一样的精英教育,她即将走上一条之前想都没想过的奇迹之路。

“爸妈,我回来了。”郝君裔一进家门,立刻变脸,平时总是一副睡不醒的样子,现在却比谁都精神。

管家老太太接过她手里的公文包,替她和端竹拿来拖鞋,不等她把鞋换好便抓着她的手要看这位大小姐在学校里呆着有没有吃苦受罪,“又瘦了呀,小裔呀,这样不好的,”老太太猛拍郝君裔肩头,郝君裔似乎也习惯了,只陪着笑站在那儿,嘴里说没瘦没瘦,可昨天上磅时掉了的两斤肉说什么都没法瞒过面前这双火眼金睛,“端竹呢?端竹呢?不是说好带她会来吃饭的吗?我做了很多菜呀,听丫丫说她很瘦很瘦,我要把她养得胖点儿。”老太太往郝君裔身后瞧,但她身后只有一扇紧闭的大门,哪儿有端竹人影。

论粗心,郝君裔比林森柏亦不逞多让,她不知道端竹是个不随便进人家门的乖孩子,还以为端竹会跟在她身后,只没料到她进来了,带闭合器的门一关,端竹还在外面站着。

“好规矩的孩子啊,孤养了真可惜。”

管家老太太边赞边开门,端竹拢着手站在门外,一见她,立刻乖巧地问候道:“奶奶好。”

礼貌的孩子总会更招人待见,管家老太登时笑逐颜开,对端竹喜欢得不得了,此时郝连事和郝君裔的母亲邝水瑺也下了楼来,端竹掐着时间不分名讳地问候:“爷爷好,奶奶好。”

“哦!是端竹吧?进来进来,快进来,门外多冷啊,傻站着干什么,小裔你也是的,孩子要交给你养还不知得被你折腾成什么样子。”邝水瑺有一般慈母的特质,对郝君裔百般宠万般疼,但她也不乏事业女性的干练,郝君裔从小到大做了一大堆坏事,多数是她给擦的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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