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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囚牢之起(158)

“张蕴然、张慎翼、张慎绮,来好一会儿了,您要再不回来,七总就该赶不上飞机了。”叶婕翎看见汪顾就像野生华南虎一样兴奋,在师烨裳和汪顾手底下工作时间长了,她已经不习惯被别人使唤,何况还是那么趾高气昂的两个年轻人,现在汪顾来了,她终于可以退回她原本的工作岗位上,不用再听那两个三世祖差遣了,而她口中所谓的“七总”就是张慎绮,张蕴矣的小女儿,张慎翼的亲妹妹,一个立志向帕里斯希尔顿小姐看齐的二十三岁女人。

张家人给孩子取名字很偷懒,甚至可以说是根本不动脑子。

孩子的中字是族谱上给的,不费事取,照着来就好,可叹他们竟连尾字都对付——张蕴然一辈九人,尾字全是些翻字典查出来的语气助词,最倒霉的老幺被张鹏山取名张蕴乎,从小到大无论换几所学校也只有一个外号,晕乎。由于上一辈的名字都不是什么好鸟,所以到张慎绮这一辈,家长们更是连字典也懒得翻了,干脆,从老大到老幺全用数字谐音,张蕴矣的大儿子张慎翼是慎字辈的排头兵,他的名字便根据一的谐音取了翼,张慎绮是老七,她的名字便根据七的谐音取了绮。张家支系庞大,从一到十不足四年就被用完了,因此之后出生的娃儿们显得尤其悲惨,第十一个出生的家伙叫张慎施易,在那还没开始流行取三字名儿的时代,常常被老师同学们当日本鬼子对待,没少挨白眼。

“她赶不上飞机关我什么事,她还害我赶不上晚饭呢。”汪顾心不甘情不愿地往小会议室走,颇有种才出虎穴又入狼窝的悲凉感。接过叶婕翎手里的杯子,她往里间努努嘴,对叶婕翎说:“麻烦你去帮我取一下手袋和公文袋吧,我看看他们要干啥。”

用脚顶开厚重的木门,汪顾端着水走进办公室,看张蕴然眼睛盯在她手里的杯子上,一副很渴的样子,立马明白她是又抽烟斗抽得干枯了,急需水份滋养,便连忙把水递到她手里,顺便问:“三位一齐出现,有何贵干?”

张蕴然边咕嘟咕嘟灌水,边偷闲地把手引向桌对面,大概意思是让汪顾先看看对面那两位三世祖。

汪顾之前见过这两个表兄表妹,可旷日久远,已经不大有印象了,唯一记得的是张家慎字这一辈人架子都端得极高,风头昭昭要盖过他们亲征沙场的长辈,凡有社交场合,他们便夸夸其谈天花乱坠,但内行人一听就能听出他们完全没有代理业的实战经验,只能凭借那些不知从哪所野鸡大学里学来的空泛理论与人纸上谈兵。在这点上,张慎翼比张慎绮明显,可能是因男性荷尔蒙作祟,也可能是张慎绮初出茅庐,还没来得及完全学会兄长的浮夸作风,不过照当前局势看来,她也挺够呛的了。

“小七要赶飞机,我们长话短说,张蕴矣决定退出董事会并将他名下的股份平分给小一和小七,”张蕴然说话间又填了一斗烟,汪顾严肃考虑要不要让叶婕翎再送两杯水来,可张蕴然填完烟后并没有直接点火,而是把烟嘴调转向会议桌对面两人,左右比划一下,冲站在她面前的汪顾道:“也就是说,今后他俩并列董事会末席,我带他们来跟你打个照面,省得到时相逢不识都尴尬。”

汪顾别过头去看张慎翼和张慎绮,只见两人都是一脸傲慢的样子坐在那里,张慎翼在玩手机,张慎绮在化妆,似乎并不打算与她这个表亲兼董事长打招呼。

真是黄鼠狼下耗子,一代不如一代,这气质与张蕴然比,差得可不是十公里八公里的事儿……汪顾腹诽,但没好意思说出来,她想回家问问师烨裳原先是怎么在这群豺狼虎豹的蹂躏下熬过来的,莫非师烨裳也是那种热衷于宫斗的女人?

汪顾暂时还不晓得她所见到的所谓“豺狼虎豹”不过是小猫一两只,师烨裳当年经历的事情她也要亲生经历一番,逃不了。

阴了一天的窗外如期下起雪来,从刚开始的零零星星转瞬连成白茫茫一片,汪顾担心大狗们玩了雪又进屋弄脏师烨裳的衣服,一时又是归心似箭,不由急切地问向张蕴然,“就这?没事了吧?”张蕴然点烟,无所谓地点点头。

“那我先回家了,”与张蕴然打过招呼,汪顾虽然不高兴见到那两张讨人嫌的嘴脸,但还是礼貌地表明自己的立场,“欢迎你们加入董事会,希望日后共事愉快。”汪顾抬腿就往外走,刚到门口,却听身后传来一声满是不屑的嗤鼻。

“野种。”是张慎翼。

汪顾猛地停住脚步,转头,不可置信地望着张慎翼。张蕴然听这突如其来的辱骂,显然也是一愣,愣完立刻将手里的火柴盒磕在桌上,话里有火,“小一,你爸妈是这么教你做人的吗?”

“她本来就是野种,你问她她见过她亲生父母吗?在张家住过一天吗?一个外人凭什么插手我们家的生意?她姓张吗?小姑,我们都不明白你为什么总是帮外人,先是那个贱人,现在又是这个野种。”这回换张慎绮了。

兄妹两个说话的口气很像,一听就是从一个门里出来的。汪顾早做了被人骂野种的准备,若是光骂她,她可以忍。可师烨裳是从九死一生中侥幸活下来的,被她视作至宝的人,她就是再能忍也不可能对这声“贱人”无动于衷。憋着满肚子火气走到张慎翼身边,汪顾刚要发作,张蕴然已早她一步丢出还燃着火的烟斗,不偏不倚,重重砸在张慎翼端正直挺的鼻梁上。张慎翼没想到他向来慵懒淡泊的小姑会给他来这么一下,整个人顿时呆在那里,连鼻血打湿了前襟都不知道。

“慎翼慎绮,你们给我听好。汪顾与你们同辈,同辈间的事情自己解决,我不管,我也管不来,但有一条,你们别扯师烨裳,因为师烨裳算你们的长辈,你们没资格议论她。你父亲怎么称呼师烨裳,那都是我们这一辈的事,你们跟着学什么?没有师烨裳,你俩现在就算得到董事席位也不过是个空架子,股份市值缩水不会小于百分之三十。”张蕴然半站起身,取过反弹回桌面上的烟斗,随意地在会议桌上镶了白洞石的椭圆形中央磕出半灭烟丝,犀利目光游移在张慎翼张慎绮脸上,吓得张慎绮不自觉地将椅子向后挪了挪,“刚才那种话,要是再让我听见一次,我以张氏监事会主席的名誉保证我会向监事会提交董事资质审核申请,到时,就算把我的股份也给你们,你们照样进不了董事会。别忘了,你们那些底子,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汪顾不是师烨裳,她不好追打落水狗那一口,张蕴然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她觉得她没有必要再追究下去。但张蕴然的态度明显不是在帮她,而是单纯地在维护师烨裳,这点,令她很不舒服。她没有争宠的意思,毕竟张蕴然与她一毛钱关系也没有,她既不需要也不期待张蕴然来维护她。她之所以不舒服完全源起自张蕴然对师烨裳那种不加掩饰的在意和保护。

她知道张蕴然与师烨裳的关系,虽然师烨裳从回国到现在一直没独自出过门,偶尔回师氏,也是由她负责接送,期间不会有机会接触张蕴然,但如果师烨裳在张蕴然心中也占据着那个“不容侮辱”的位置,今后两人难保会“旧情复燃”……

定定气,做了几个深呼吸,汪顾平静地丢了句话给张慎翼和张慎绮,“骂我没关系,但你们要再对师烨裳不礼貌,我想有的是办法把张氏玩垮,到时候我继续回去当我的小白领,顺便拉你们做陪。”说完,抬脚就走。

155——晋——

汪顾闷闷不乐地回到家,因为打算劝服师烨裳到汪爸爸汪妈妈那儿去吃饭,所以她把车停在院子外,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停进半地下车库里。

打开铁门,汪顾站在门口看了好一会儿,发现有些不对劲儿,可花还是那些花,树还是那些树,一大一小两个温泉池正如往常那般氲氲冒着蒸汽,鹅卵石与月光珊瑚细沙铺成的蜿蜒小路上落满雪白飘絮,院子里静得出奇,狗屋里也没有呼噜声。

“大熊、汪汪。”汪顾拍拍手,院子还是那个院子,没有怪兽跑出来,但也没有狗跑出来。她走到狗屋前,看见两截空了的链栓,平时大熊和汪汪的链子应该系在上面,除非有人把它们取下来。

汪顾突然觉得心里一阵发虚,不祥的预感瞬间充斥全身。她拔腿往楼梯方向跑,一进屋便直往二楼去,“师烨裳?”如她所料,书房里没人,卧房如是。她拿起电话拨通师烨裳的手机,很快听见一阵熟悉的振铃声响起在空旷的卧室里。

又……跑了?

汪顾握着电话,颓然跌坐在床间,两把车钥匙都在床头柜上放着,拉出抽屉,三摞现金整整齐齐地摆在里面,原封不动。她努力规劝自己保持镇定,镇定地想想师烨裳会到哪儿去,可师烨裳能去哪儿呢?师烨裳身上几乎从来不带现金,如果不开车,也不打的,那么她只能靠步行,外面下着大雪,她不可能特意挑个雪天去遛狗,若只是出去找饭吃,那她根本没必要带上大熊和汪汪。

左想右想,汪顾还是想不出师烨裳会去哪儿,干坐着苦熬的感觉实在难受,她索性决定开车在小区周边转转,说不定师烨裳真的只是去遛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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