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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囚牢之起(159)

车子开至小区门口的一路上,汪顾像只沙漠米老鼠般探着脑袋四下张望,墙,楼,树,围栏,广告牌,垃圾桶,中心花园,墙,楼,树,围栏,ATM……ATM?汪顾一拍脑袋,两眼放光,打开车大灯,喇叭长鸣三声,一脚油门把转速表轰到四千转,吓得把守小区大门的警卫连忙抬升挡板,唯恐这位开阿斯顿马丁的土财主发起飙来全速冲卡。

奶奶的,她真是低估了师烨裳的痴情……汪顾双手握着方向盘,眼睛盯着结冰的路面。

她怎么就忘了师烨裳还有个人鬼情未了的对象呢?

从回来到现在,师烨裳还没去看过张蕴兮,原因大抵在于她把师烨裳缠得太紧,加之师氏的事全压在师烨裳一个人身上,害师烨裳实在抽不出时间去安享陵园。今天下午她起床上班的时候师烨裳也醒了,她出门时师烨裳正精神百倍地坐到书房里赶工作,都怪她嘴太懒,没多问一句师烨裳下午是否有安排。如果她问了,按师烨裳的性子是决不会费脑给她编谎话的,那样,她可以先陪师烨裳去看张蕴兮,再把师烨裳送回家或者接到公司呆着,无论如何也好过让师烨裳孤零零地带着两只大狗去墓地。

雪是傍晚时分下起来的,师烨裳肯定没带伞,这会儿还不回来,人和狗大概都变冰激凌了。

车到陵园,汪顾也顾不得什么罚单不罚单的,趁门岗管理员一个转身,她把车子停在离大门最近的地方,下车后便像电影里的特务一样钻进旁边的人行小门。等她走出三十几米,门岗管理员发现异常,可俨然来不及了,他只得一圈又一圈地绕着车身,大声道:“这是谁的车啊?!再不开走我们可叫拖车了!”

飘着雪的陵园显得格外幽静,除了鞋底碾过积雪的喀哧声之外,汪顾什么也听不见。

她上一次来的时候是深秋,沿路古松劲柏染着象征年月荏苒的焦黄,现在那些针状的绿叶为了吸收更多阳光,颜色变得很深,几近墨黑。偶尔一两只麻雀跳到汪顾面前,嘴里总会衔着些带梗的小果子。

张蕴兮的墓位,遵循她一贯追求顶级的原则,选在了陵园里环境最优风水最好的地方,小山包半背阴一面的山腰上。这令汪顾想起红酒和咖啡。因为最好的葡萄和咖啡豆都产在半山腰上。虽然这么想显得有些对不起张蕴兮,但就汪顾看来,坟地和房子一样,只不过一个是阴宅,一个是阳宅而已,地方好,住得就舒服,精通享受的张蕴兮一定也会与她有同样的想法,不会认为与葡萄咖啡豆之类东西的并列居住在半山腰是件很丢人的事情。

“果然……”

汪顾踏过几百级台阶,又转了十几个弯,终于来到目的地,远远看到昏暗的园景灯下,一个纤长羸弱的人影端正地跪坐在那儿,时不时用手擦抚飘落碑基上的雪花。大熊和汪汪精力旺盛地在她身边追来赶去。一切都不若汪顾想的那般凄惨。

“来看我亲妈怎么不叫上我?”替师烨裳扫掉披肩上的薄雪,汪顾跪在她身边,恭恭敬敬地朝张蕴兮的墓磕了三个响头,“亲妈,我来得匆忙,没带花,下回补过。补束大的给你。玫瑰还是康乃馨就等你托梦给我咯。”

师烨裳听了汪顾的话,并没有起身的意思,还是面无表情地对着墓碑上张蕴兮的相片,手上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重复着相同的动作,“半年没来了,我想多陪她一会儿。天冷,你先回去吧,顺便把大熊和汪汪带回去。”

“你也知道天冷?知道天冷还准备继续跪下去?我只问一句,现在你还能不能站起来?如果你能。好,那说明你会照顾自己,不用我担心,也不用张蕴兮担心,你继续守着,我回家等你,省得你把我当电灯泡。”汪顾轻轻拍了拍师烨裳单薄长裤下的膝盖,触手可及已是一片冰凉,而那还不是直接接触低温的部位,“可如果你连自己站起来都做不到,我相信张蕴兮不会愿意看着你狼狈不堪地扶着地板,先侧过身子坐在地上,用力揉暖自己的膝盖,然后再像个小儿麻痹症患者一样连摸带爬地站起来。除非,你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她心疼。”

汪顾又朝墓碑拜了拜,转头看向师烨裳,只是静静看着。

师烨裳沉默了一会儿,慢慢倾身向墓碑,在张蕴兮的照片上轻轻一吻,抚着墓碑柔声道:“我走了,我爱你。”

……

车里的暖风已经开到极限,后座的大熊和汪汪热得伸长了舌头,可师烨裳的膝盖仍旧僵硬冰凉。汪顾把她宽松的单裤撩起,发现她膝盖底下一片瘆人的乌青。

“去医院好不好?冻伤会得关节炎的。让医生帮你推拿一下,活活血,不然回家该疼了。”汪顾把手搓热,捂在师烨裳的膝盖上,感觉那些蓄在肌理里的凉气正在淙淙地往外冒,仿佛一个正开足马力强效制冷的冰箱。

师烨裳疲倦地将头靠在车窗旁,两眼呆滞地看着忙碌的汪顾,美丽脸庞上了无生机,既不说同意,也不表示反对,乖得像只瓷娃娃。汪顾稍微用力地揉一揉那冰似的皮肤,师烨裳立刻疼得冷汗直下。“冻成这样了还死撑,不想去医院就跟我回家,看我老妈不拿辣椒油对付你。”汪顾火大地从储物箱里拿出一条新的披肩,拆开包装,裹到师烨裳膝头。

驾驶座一侧的车窗被人敲了敲,汪顾回头一看,是那个尽职的门岗管理员。堆起一脸讪笑,降下玻璃,她装成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先发制人道:“您有事吗?”

“你怎么能把车停这儿?这儿是消防通道,出了问题你能负责吗?”满头花白的管理员气愤地质问汪顾。

汪顾做得出来就不怕负责任,再说这儿是陵园,就算有火也是鬼火,大雪天能烧出个啥?炼狱?“抱歉抱歉啊,我来找人,”她倒是没想过她在这种地方说这话有多诡异,反正她就是来找人的,“一着急就把车停这儿了,现在知道了,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管理员才不管她还有没有下次,不屈不挠地掏出一本票据,草草写了金额和日期,“罚款,五十,再一次就罚一百。”说着,他绕到车前抄车牌。汪顾趁他抄牌的时间把空调出风口挑偏向上,免得暖风直接吹上师烨裳的膝盖。

车厢里亮着灯,汪顾余光瞥见老管理员抄完牌后自然而然地朝车厢里瞧了一眼,又似乎在看见师烨裳的那一瞬愣了愣,她还以为他是被师烨裳的苍白吓到,于是连忙将头伸向车外,刚想告诉老管理员这是个活人,不用害怕。谁料老管理员竟快步从车前让开去,朝她做了个放行的动作。

汪顾在手套箱里摸出五张十块钱,松开刹车,让车子慢慢滑到老管理员面前,把钱伸向他,“这是罚款。”

“走吧走吧,你是陪她来的就算了,下回要停门边也不是不行,但得让开道儿。”老管理员摆摆手,边说边往门岗方向走。

汪顾讶异地关上窗,转头去看师烨裳,由衷感叹道:“你真到哪儿都是VIP啊……”

156——江——

回程一路,师烨裳缩在绒毛披肩里,睡得像只刚出生的小白猫。大概是由于着了凉,她的呼吸间夹杂着均匀的嘶音,与大熊汪汪的呼噜声混到一块儿,此起彼伏,韵律悠然,别有趣味。

汪顾手把方向盘,认真看着前面的路,触景生情地生出一种“当了爸爸”的心情。你看你看,像不像?后面坐着俩孩子,夫人在旁边安心地睡觉,全家性命系她一身。

于是汪顾越来越想不通那些个酒后驾车的爸爸到底把家人摆在哪里。

改天在车后窗上贴个baby in car的反光标识吧……再加个安全座椅?我不撞人难保人不撞我啊……阿呸,衰嘴,撞什么撞,一家子平平安安一辈子!话虽这么说,还是把车拿去检修一下比较好……就这样,汪顾一路意淫着终于把车开到了最棒的火锅店门前,拍拍师烨裳的背,她有板有眼地哄:“师烨裳,到家了,先吃点东西再睡,好不好?”

师烨裳睁眼前习惯性地呜一声,声音细得像丝,双手不经意地在披肩两侧揪了揪。汪顾呆呆看着,顿时觉得自己脑血倒流,通通往某个不和谐的地方涌去……猛咽两口唾沫,她抖着手慢慢将师烨裳靠在车窗上的脑袋揽入怀中,“你要实在想睡,也等回家睡床上吧?”

师烨裳一睁眼便看见最棒的火锅店那面骚包的黄白霓虹招牌,“今天睡在这边?”说完便立刻像回魂般地将自己的身体推离汪顾,有些忙乱地解开安全带,拉下遮阳板,对着化妆镜仔细整理自己的仪容,像是要去拜见国家领导人。

汪顾奇怪地看着她,完全不知道她这种类似紧张的情绪从何而来,“你又不是没见过我爸我妈,搞这么郑重干什么?他们知道你回来了很高兴呢,我妈还说要想办法让你一直住这边陪她打麻将呢。”

“不一样,”师烨裳整理完毕,对着镜子深深吸了口气,“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汪顾倒是乐见她这副精神的样子,撇撇嘴,挂上P档,顺水推舟道:“不一样就不一样吧,反正我妈连你的睡衣都买好了,还特意给你弄了床海豹绒毛毯,说是怕你在贫民小户睡不习惯,踢被……哇,真准点,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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