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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囚牢之起(203)

急救箱被她弄得一团乱麻,咪宝烦心地推她回床上坐好,自己蹲在地板上收拾,“你要是遇到那样的父母就不会这么说了,想想他们也是因为爱你才希望你有个安稳的人生嘛,他们当然希望你碰到喜欢的异性,从此没有压力地长相厮守,到老有人相互扶持,还有儿孙绕膝,可如果不能,苟且嫁一个可靠的,也不失为一种令人放心的选择。”

“他们一个‘放心’就要用我一辈子的幸福去换?开什么玩笑?父母生我养我是没错,但我为他们养老和他们毁灭我终生幸福是两回事呀。换我,我先摆明了说我要是跟异性结婚就像每天面对强奸犯,如果他们依然执意逼我跟个路人甲一样的异性结婚,那我就可以断定他们根本是为了自己的心愿和面子自私地置我的人生于不顾,”林森柏说着,一把扯起蹲在她面前正忙碌整理急救箱的咪宝,让她与自己并排而坐,扬臂,哥们儿般揽上她的肩头,“然后就他们怎么对我,我怎么对他们了呗。拉着心爱的人私奔,留个电话号码,告诉他们什么时候接受我的人生,什么时候我再回来床前尽孝,省得相见两相厌,对彼此健康都不利。”

咪宝看着小奸商认真的表情,完全相信她并不是说说而已,真逼到那份上,她就真能做出这种事儿来。因为她实在是把人性看得太透,任凭再亲近的人用再动听的借口来掩饰自己的真意,她心里总有从另一个山头看风景的了然。不纯粹的爱对她来说根本不是爱,咪宝只庆幸自己爱她爱得一丝杂质都没有,纯得连自己都想不明白是为什么,否则,结果可见,她只会变为她生命里一个过客,一份用来研究人性的资料,一片须臾有憾却可谈笑生风的风景。

“你啊,冷血动物。”顺着林森柏的力道,咪宝随她一起噗通躺倒在床间。林森柏的手细溜溜细溜溜,一摸,除了皮就是骨头,交缠一处的手指总会被她突出的骨节硌痛,但这种痛,与林森柏这个人一样鲜明,凉薄无害,总有叫人尝不禁的新鲜。“随便做个假设你就把爹妈卖了,我要当你爹妈,哭死的心都得有。”

林森柏不以为意地虚握着拳去捶咪宝小腹,笃笃,笃笃笃,笃笃,很有节奏感,“连身边人都看不透,还能看透什么呢?靠感性支撑人生的人,终将一事无成,还会连自己都赔进去。我爸妈要真希望我好,就应该照顾好他们自己的身体,让我多个十几二十年孝敬他们,”咕噜一翻,林森柏压到咪宝身上,从咪宝的腹间一路摸向腰侧,拉开她腰间那条细细的白色系带,“顺便让他们享受一下你这个好媳妇儿的照顾。”

咪宝无奈地翻白眼,明知道与这种没有家庭观念的人讲家庭无异于对牛弹琴,却也忍不住要数落:“没正经,你和你爸妈是一个家啊,要彼此应承的,看得太透伤感情,他们、呃、他们老了……”林森柏突然起身,急匆匆跑进洗手间。咪宝下着已空,干脆爽利地除掉上着,走进洗手间,把沾沙的比基尼丢进换洗筐,继而奇怪地探头到林森柏肩上,“你干嘛?”

“洗手。小豆子说我脏兮兮,不让我摸它的脸啊。”

198——命——

欢乐的大年假很快过去,痛苦的工作日又来了。

开年的第一个工作日,不同行业的员工总是各唱各戏。有些人很忙,忙得四蹄生烟晕头转向,有些人却很闲,闲得都快躺在椅子上睡着了。林森柏属于后者,她坐在办公室里,简直闲得想吐。早餐吃了咪宝做的黑椒牛扒,这便愈发的令她想吐了——不是咪宝的黑椒牛扒做得不好,而是林森柏一向对椒类不敢兴趣,什么青椒,红椒,白胡椒,黑胡椒……哎呀,总而言之,她就是听见椒字就忍不住要吐,何况还是早上吃。

咪宝当然晓得她不喜欢吃椒类,但前几天她在海南吃了太多海鲜,咪宝怕她胃寒,所以坚持让她吃些胡椒生姜之类的东西驱寒。白胡椒不能用来做牛扒,咪宝也不忍心让她早起做可以放白胡椒的粥,而咪宝自己又对中餐一窍不通,于是就只能让她吃黑椒牛扒当早餐了。

要按林森柏原先的性格,看见不合胃口的食物一推盘子就甩手走人了,更不用说让她吃掉一整份令她作呕的东西,可她晓得咪宝不习惯早起,今天还是咪宝回归正常工作时间的第一天,咪宝肯定费了很多力气才从床上爬起来做这份牛扒,所以她宁可咬着牙闭着眼,几口囫囵吞掉那堆黑乎乎的东西,让自己反胃到现在。

上午十点,苏喻卿敲响林森柏办公室的门,探个头进来说:“林董,盛昌董事长来了,她说她和华小姐路过源通,如果你有空的话,她想请你喝杯茶。”

“唉,她也快闲出屁来了,”林森柏看着财经新闻,摸着额头感慨,“告诉她我很快下去。不过我不喝茶,喝茶不利于钙质吸收,我要喝奶茶,让她和端竹商量一下奶茶去哪儿喝比较好。”

对于郝君裔和端竹的到访,林森柏并不感意外,同行同程,源通闲,盛昌也闲。转头一想,好像也不对,就算盛昌忙,郝君裔还是闲的。

在林森柏的印象里,郝君裔这个人好像就从来没正经做过什么事,一年到头都是一副懒散悠闲的样子。碰上行业尖峰会议,她偶尔会到场,但她到场与不到场根本没区别,要么捧个小酒瓶子喝到半醉不醉然后径自离席,要么坐在原位看着对面的人发愣。轮到她发言的时候,她最多说两句话,第一句是“众位好。”第二句是“我没什么话要说,请下一位发言吧。”幸亏盛昌有个郝君袭啊,要是靠她郝君裔去管盛昌,那盛昌“盛昌”没戏,倒闭就有份。

这个郝君裔,到底活个什么劲儿呢?在家住,破普桑,当老师,睡宿舍,抽十块钱的烂烟,喝几百块的烂酒,对花钱没兴趣,似乎对当官也没兴趣,真真费思量……林森柏,自己幸福如意了就带着点儿隔岸观火的味道,可着劲儿去琢磨人家老情敌的心思。

她觉得这世上几乎没有她用力琢磨也琢磨不透的人,所谓“几乎”,就是因为有郝君裔这个例外。

可怜的郝君裔,她只不过是起得太晚不想吃东西,刚好准备到源通附近的一间茶餐厅吃两个菠萝包喝碗艇仔粥,顺便带着想念林森柏的端竹过来看看林森柏而已,要是她知道自己无端端居然会变了林森柏的人性研究素材,出钱带献身,比被嫖还亏,你看她还肯不肯跨进源通大门口?

“这是什么?味道好难闻啊。一点点柠檬味,剩的都是草味木味。”十五分钟后,林森柏坐在茶餐厅里,对着一套白瓷茶杯发牢骚。端竹说她已经打电话给咪宝,是咪宝嘱咐不能让林森柏再喝奶类制品的,似乎是因为胃里蛋白质过多,容易引起滞食什么的。“钱隶筠最近是不是改行研究中医了?一会儿胃寒,一会儿滞食,要命。”林森柏喝一口柠檬草茶,又往小小一盏白瓷杯里加了两包糖粉,害得茶汤差点儿满溢出来。

郝君裔拿把勺子,漫不经心地去压菠萝包上的脆皮,好好一个菠萝包被她慢慢压成一块酥饼,然后又慢慢压成一张烙饼,最后干脆变成一片薄饼,“她从上高中时就在研究中医了,因为她外婆有些奇怪的慢性病,西药怎么都治不好。”说话时她还在压那张“饼”。

一如既往,她的语调很懒,拖尾很长,每到一个中断处,听起来都像要哭。端竹取走她的勺子,把餐碟推到她面前,冷声冷气地让她停止造饼运动,快点吃东西。可她听完端竹的话后竟半晌不动,歪低着头,呼吸平稳,神态安详,甚至还打起了小鼾,样子,真有点儿像上了年纪的人得了渴睡症之后随处可睡的状态。

林森柏瞧她这样,一时面上表情用惊异都不足以形容,可如果用惊恐来描述又有些夸张过分,好在是端竹看出了林森柏的不安,急忙对林森柏解释道:“她不是真睡着,她只是不想理我,所以装睡闭塞视听而已。”

“你?她不是你的监护人吗?怎么那么讨厌你?你也不是那号惹人讨厌的孩子啊,”林森柏挥舞搅拌勺,糖浆般的茶水溅得到处都是,“嗯,既然她讨厌你,你回来住好了,反正现在我也没什么需要瞒你了,你回来住,我煮饭都好煮些,你晓得的,我家就我跟你咪宝阿姨两个人吃饭,每次只能煮一个锅底,上面是稀的,下面是糊的,要有你这么个半大的孩子在就好办了,可以煮足四人份的饭,好煮好吃。”

“林董,你别教唆她翘家,我家老人现在看她比看我都紧要,你以为今天是她陪我上街吃早餐吗?是我陪她过来看你呀。”睡神低着头说梦话,端竹在旁默然对林森柏做了个“你看”的手势,继而插起那张掉着碎屑的“饼”,硬把叉柄塞进睡神手里,让林森柏免费欣赏梦游症患者吃“饼”的壮美奇观。

有日子没见端竹,林森柏偶尔也会想起她。当然,首先是想到她那间老宅子,然后才是想起她。

关于老宅子,说实话,林森柏还是打着主意的,她一直不对端竹提出老宅子的事,是因为那块老街区因为地理位置好,政府规定拆迁翻熟之后必须在半年之内动工起楼。规划设计一早提交审批了,审批意见也下来了,二审都过了,但众家地产公司迟迟不动迁的原因就是大家都把那块旧区当成储备地,打算等大环境再好一些才按照早几年谈下来的价格动迁。零六年B城全境平均楼面价比零五年上涨百分之十,个别地段甚至有涨百分之二十的情况。眼下业内一致对至少五年内楼市看好,零六年,B城地产业被师宇翰零五年那一搅搞得人心惶惶,土地成交量与周边同规模城市相比略显低迷,积蓄的购买力一旦在零七年爆发,则势必引起一场抢地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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