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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囚牢之起(232)

师烨裳一听这话就觉得好笑,心想:你当这是发智烧呢?睡一夜就好?三十岁的人还逞能……

这一想,师烨裳就想出了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譬如退烧药、发汗剂、蒙汗药、人肉包子、匕首、飞镖、拂尘、太上老君、天宫、天宫一号、宇宙垃圾、宇宙大爆炸,可她唯独没有想到,就在几个月前,讳病忌医的那个王八蛋到底何人是也。

“我不想看宇宙大爆炸……”师烨裳冲汪顾正经摇头,她真的一点儿也不想看宇宙大爆炸。汪顾个二愣子瞧她一脸怕怕,便急急接着说:“不看不看,咱不看大爆炸。”突然,师烨裳想起自己要说的“不想看樱花”,汪顾也想起刚才两人谈的不是宇宙大爆炸,于是俩变态对视三秒,同时“嗷”一声发出苦笑。

九点十五,两人混了个肚里圆,正打算起身回房之际,一个两人都熟悉的声音近近响起,“真想不到会在这里遇见你们,Yeesun,好久不见了。”

225——正——

汪顾用滚烫的左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实心球大小的葡萄柚,双眼干涩,几乎要到睁不开的地步,可她就是瞎了也不能让师烨裳离开她的视线,因为来者不是别人,正是那个与师烨裳“好久不见”的张蕴然。

张蕴然上身一件灰色棉毛料宫廷领衬衫,下身一件飘逸的黑色阔筒长裤,肩头披着亚麻黄的羊绒披肩,脚下是无根软底的原色小羊皮鞋,服饰虽然一派朴实单调,整个人看来却华贵非常。张家的女人都善用妆,但张蕴然不用,这可能大大地便宜了站在她身边的妖艳女子,至少在亲吻她脖子的时候,不会舔到一堆白花花的粉末。

“好久不见,你看起来一点儿也没变嘛。”师烨裳握住张蕴然伸过来的手,意思意思地抖了几下。张蕴然目不转睛地看着师烨裳,嘴角有一丝克制的笑,“你倒是变了,仙气儿没了。不过人气儿多些好,更漂亮。”

汪顾在一旁烧得糊里糊涂还有闲心忿忿不平地想:她的人气儿是我养出来的!早两年人在你手里,都成啥样了你还一门心思想着跟她干那码子事儿呢!色欲熏心的老色狼!仙气儿?!仙个屁!那叫死气!

张蕴然不晓得汪顾对她意见那么大,但汪顾的意见对她来说构不成威胁,在某些问题上董事长与监事长本就是必然对立的。她想念师烨裳瘦不露骨的身体,想念师烨裳压抑迷人的低吟,想念师烨裳蜷在被子里睡觉时发出的浅浅梦呓,更想念那些两人之间无所不聊的日子——师烨裳是这世上存在着的,唯一一个能与她畅聊张蕴兮的人。而汪顾,虽然长着与张蕴兮几乎一样的相貌,却几乎连张蕴兮是谁也不晓得,她想不出汪顾与师烨裳到底能聊些什么,说白了,她就是有些看不起汪顾,就像她看不起任何身份不对等的人一样,就像师烨裳看不起“大小姐”一样,就像林森柏看不起寒国人一样,就像汪顾看不起乱买名牌的人一样。

她必须承认每个人心里都有阴暗面,她也想希望自己是个实打实的好人,所以绝不是她主动地看不起汪顾,而确实是汪顾的成长环境和工作环境都不容她高看任何一眼……哦,对了,有一点汪顾做得很好:她豁达,开朗,自然。该是怎样就是怎样,并不因环境改变而改变自身品行——这个意外的发现令张蕴然突然对汪顾产生了强烈的好感。

毕竟,还有什么品质能比“豁达”更难能可贵,比“开朗”更愉悦他人,比“自然”更令人安心呢?师烨裳最反感的就是那种患得患失,阴郁不堪,一时妄自菲薄如折翼蝴蝶,一时自命非凡如情天大圣的情人了。汪顾,应该适合她。

想到这里,张蕴然深深换一口气,一种不竟平和的情绪占据了她原本空茫如夜的内心。她见汪顾一手捏葡萄柚,一手牵师烨裳,但两眼不甚有神,于是问:“汪顾,你没事吧?脸怎么那么红?”

汪顾摇头,心情激荡,无奈四肢乏力,她做不出任何亢奋的动作,只好答:“我没事,发点儿小烧而已。”

“她扁桃体炎犯了,我想找些第三代头孢给她,但岳总那边只有阿莫西林,你那边有没有?”师烨裳任汪顾抓着,乖得像只漂亮的小猫。

张蕴然从来没听过师烨裳替别人说话,不免有些愕然,“我……” 她虽然在这边长包了一间房,但她还真不晓得自己有没有在房间里备这些药,看一眼身边的妖艳女子,她的口气一瞬转为略带傲慢的轻浮,“Honey,房里有这种药吗?头孢克肟,头孢噻肟之类的。”师烨裳补充说青霉素制品也可以,都没有的话,红霉素也行。但“Honey”一脸茫然不知地摇摇头,她说她不知道什么头孢克肟,但她只知道医院里有一种吊瓶叫青霉素。张蕴然苦笑着叹了口气,仿佛是遇人不淑的表现。师烨裳不想为难她便说算了,实在不行的话,一会儿她送汪顾下山去看医生。张蕴然却像突然想起什么似地挑眼望向天花板,迟疑道:“我记得好像把徐医生给我的家庭药箱带过来了,要不一会儿我看看,如果有,我送过去给你们。你们住几号房?”说着,张蕴然伸手摸了摸汪顾的额头,“可是烧得不低,再不吃药怕得化脓了。她这毛病跟她妈一样一样的。Honey,你自己吃早餐吧,我回房一趟。”

师烨裳捏了捏汪顾的手,发现那手里已经湿得快能拧出水来,一时也顾不得许多,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对张蕴然说:“不用,你吃早餐,我送汪顾回房,先看看她用不用上医院再说。电话联络。”

四分钟后,两人回到房间。

师烨裳替汪顾挂好外套,牵她到床边坐下,难得贴心地倒了杯温水给她。料想汪顾要是没生病,此时应该泪流满面了。可她发烧烧得半呆,感激长存于心,却难以流出眼泪,因为眼睛实在太干了,她甚至开始想象眼珠子干裂爆皮的模样。

“嘴巴张开,我看看肿成什么样了。”师烨裳弓着腰,双手托住汪顾下颚,淡淡道。汪顾含胸驼背,小腿交叉,瘟鸡般地坐在床边,神情恍惚地张开嘴,随便师烨裳怎么摆布她的脑袋她也毫无抗拒之意。“你也是的,早起喉咙痛也不知道想想是不是旧病复发。肿成这样,至少得两天才能好。”汪顾这种扁桃体炎是典型的化脓性扁桃体炎,来势凶且病程长,症状体现后十二小时内正确用药可以有效缩短病程防止病情恶化,同时避免抗生素耐药反应。“去医院吧?打青霉素会快一些。”师烨裳问。

“不。”汪顾断然回绝,眼神是董存瑞炸碉堡,黄继光堵枪眼时的坚毅。

没错,她曾经笑过师烨裳怕医院怕打针小猫脾气胆子瘦,但那绝不代表她自己的胆子有多肥,退一万步,就算她得了脂肪胆,也断没有喜欢上医院的道理——等她熬成老干部住院疗养时则另当别论。“我睡一觉就好。”汪顾被“医院”激出几分精神,动作利落地脱鞋脱袜,仰身卧床,蹬开被子,蒙住脑袋,“真的,睡一觉就好了。”

师烨裳听她最后那句话听得无比费力,想去揭她被子,又怕她冷,只得再去蓄满水杯,从裤兜里翻出半板日夜百服咛,然后,她那思维过分缜密的脑袋瓜子又不开窍了:现在是白天,理应吃白片,不瞌睡;汪顾要睡觉,理应吃黑片,睡的香;现在吃黑片,岂不是等于晚上吃白片?现在吃黑片,晚上也吃黑片的话,会不会把汪顾吃成个黑人?

想了好久,师烨裳下定决心般“喀吧”抠出一粒黑片,扯开被面一角,把药塞到汪顾干裂的唇间,“汪顾,先吃退烧药,烧成个傻子就惨了。”变黑人就变黑人吧,反正她还没见过长招风耳的黑人呢。

“五梧雾五……”汪顾半合双眼,叼着药片要说话。师烨裳端起水杯,看看水杯,看看汪顾,又看看水杯,再看看汪顾,心想着“何苦让她坐起来呢?”她便含了一口水在嘴里,半点儿也不温柔地堵住汪顾的嘴,待确定四片唇之间毫无空隙后,她喉咙咕噜一松,口腔里的水顿时顺着重力加速度的方向涌进汪顾口中。

打完,收工。师烨裳放下杯子准备走人。

汪顾刚享受完人间天堂的感觉,哪里舍得放师烨裳走?她是病人她最大,她抓住师烨裳的手,她耍赖,“唔,亲完人家就走啊?你这个负心人要对人家负责呀。”这位“人家”脸很红,但脸皮不知还在不在。

“我去张蕴然那里看看她有没有药,她要没药的话,我得去买。阿莫西林起效太慢,而且你吃了那么多年阿莫西林,会抗药。”师烨裳的口气,一如既往,平静,从容,带一点无所顾忌的淡然。她的关心从不显山露水,婉约温柔亦非她作派,让她粘了呼哧的你侬我侬不办正事还不如让她自挂东南枝以谢江东父老。当前要务是替不肯去医院的病号找到适合的药,不是跟病人一起睡大觉。

可汪顾是宁可让师烨裳陪她睡大觉也不希望师烨裳去找药的,一来她怕师烨裳辛苦,二来她也怕戴绿帽,于是她皱眉严肃道:“你别去找张蕴然了。她看你的样子色迷迷的,不怀好意。”

“就算我不去找她,也得去找药不是?难道眼睁睁看你烧成个傻子?”师烨裳安慰地拍拍汪顾的手,随即不着痕迹地从汪顾滚烫的手中抽手出来,“我要汪顾,不要傻子。”愣一点没关系,别傻,二愣子比二傻子可强多了。“你睡一觉,我很快回来。”说完,师烨裳不顾汪顾抗议,拿起车钥匙和手机就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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