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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囚牢之起(231)

玩闹间,师烨裳迟钝地察觉汪顾身体很热,不是情欲沸腾的那种热,而是发烧的那种热。人的体温在初睡醒时会稍微高一些,可决不至于高到能把同一被窝里的人热出一身汗来的地步。趁汪顾还靠在枕间笑着捯气儿,师烨裳摸摸自己的额头,转而将手覆到了汪顾额间,最后下结论般道:“你发烧了,不低,三十八到三十八度五之间。”汪顾咧着嘴眨巴眼,不说话也不惊讶,大概是早知道自己发烧了。师烨裳问:“身上有没有哪儿疼?”

汪顾貌似艰难地做个吞咽动作,问:“要是我把扁桃体摘了你会不会嫌弃我是残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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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顾是从小被扁桃体炎咬大的可怜虫,她只要感冒,就一定会引发扁桃体炎,进而烧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伤寒引起的感冒其实都不重,流流清鼻水,咳半星期,打几个喷嚏,顶多是发点儿低烧,头晕头疼昏昏欲睡个几天就什么事也没了,高烧一般不会有,有也不会持续。无奈是汪顾从不知感冒的症状是如何,因为她早被感冒引发的扁桃体炎折腾得只顾吞咽和发烧,根本没力气擦鼻涕,没精神咳嗽,更没闲心打喷嚏。

在她还小的时候,大人们总告诉她,只要长大了扁桃体炎就不会再发作了,以至于她到现在还总认为扁桃体发炎与百日咳和脊髓灰质炎一样,是小孩子的专属病,成人发这病,就像五十岁出水痘,六十岁长粉刺,七十岁发智齿,八十岁生孩子那般丢人。

昨晚师烨裳三番两次的闹腾,她三番两次地协助师烨裳闹腾,可师烨裳一夜统共在水里泡了俩小时,啥事没有,反倒是她给折腾感冒了。

大概是一段时间来身心忙碌外加心理压力,这场高烧来得又急又猛,汪顾甚至来不及觉出喉咙痛,人就已经在幸福的玩闹中烧得半迷糊,若非师烨裳提醒,她未必能在烧得昏迷之前发觉自己异常,就算觉出不舒服,她也会认为自己是宿醉。

此时,她就这么挂着笑意,扬着下巴,懒洋洋地趴在枕头上,两臂投降似地摊在脑袋旁边,一双毫无修饰的漂亮眼睛里盛满昭然若揭的占有欲,再加上此前那些口无遮拦地调戏之语,就不知情的人看来,她决不算虚弱,反而像匹诡诈阴险又欲求不满的母狼,用安逸静止来吸引一只毫无戒备且爱心泛滥的母羊靠近——事实也是如此。

“去医院吧?烧得有些太高了。”母羊,哦不,师烨裳在床间坐起来,双手交握反转向前,用力伸了个别具特色的懒腰。厚实被面顺她全然赤裸的身体滑下,本应尽数呈现的重点部位全被长发盖着。汪顾想看又不想看,天人交战之际,更觉热上加热,热不可当。可惜师烨裳是没有这种自觉的,她曲着腿坐在枕头下,打着哈欠抹眼泪继续解释道:“李孝培放大假时肯定会缠席之沐去玩,打扰人家二人世界总不太好,何况我们不在市内。当然,叫救护车也是可以的,我陪你去医院,打完针直接回家。你自己选吧,你是病人你最大。”

汪顾晕乎乎地听师烨裳做事态分析,恨不能揭被而起,用自己这双烈焰红唇恶狠狠地堵住那张严谨措辞却毫无情绪的嘴,并把嘴的主人压在身下,和谐友好地“交流”一番……但她不认为师烨裳会乖乖就范,于是也只得半眯着眼,用残余理智意淫师烨裳,“扁桃体炎,吃点抗生素就好了,叫救护车多丢人,”小白领也是要尊严的,人到三十还扁桃体发炎,已经很够丢人,若还光明正大地叫救护车,那不如直接病死算了,“我跟老妈说今明两天都不回家,要是突然回去,她又得抽时间照顾我。我让服务中心送点儿药上来就行,你继续睡吧。”

本来,汪顾是打算趁着有假,拖师烨裳去山里踏青赏樱的。樱花开在春天,但山里的青肤樱花季要比公园里的日本樱晚上个把月,这时候去看恰好,如果有运气,或许还能看见青肤樱与日本樱一开一败,花色分明的样子。试想,两人在落英缤纷的背景内牵手徐行,走一步,对望一眼,走两步,交谈一句,走到百花深处……OH~NO~汪顾颓萎地将脑袋埋进枕间,恨自己的身体不争气。“讨厌啊,这下不能带你去看花了。”汪顾说。可师烨裳只听见一片嗡嗡嗡的蚊子叫。

“你需要吃消炎药。消炎药是处方药,客房部只允许配OTC,”师烨裳双臂环膝,歪着头,居高临下地看着汪顾,“听你口气是带了行李不打算回去了,那一会儿等行李拿上来,我换好衣服下去吃完早餐,顺便替你找岳总要一些拿上来吧。他应该有私藏。”

这年头,在大城市里找消炎药就像毒贩子从上线手里买毒品一样,还得开介绍信的。

师烨裳本身不去逛药店,即使去医院,也是该吃什么药吃什么药,无需过问处方药与否,所以她理应不晓得这些旁事。但张氏帐下“曾经”也有一盘药品代理的生意,这便逼得师烨裳不仅要了解OTC与RX的区别,还要对OTC与RX的分销网路有所认知。

至于那个“曾经”,没错,意思就是以前有,现在无。只要汪顾不生病,她就无需了解OTC与RX的区别,因为张氏的药品代理盘面已经被师烨裳彻底清掉了。

说起来,师烨裳,人不好,命不好,运也不好。

个倒霉鬼死了亲妈没几年就死了爱人,死了爱人没几几个月便要打起精神对付张氏那群豺狼虎豹般的吃货,接手张氏没几星期又碰上医疗改革小□。

对外行人来说,药品生意本就不好做,时逢医改,则更是举步维艰。各项医改措施严格落实之后,张蕴兮主持启动的医药代理项目整体搁浅。师烨裳理论基础扎实,知识面广博,她有足够的底气反对张蕴兮那种有枣没枣打三竿的经验主义思维。当时在张氏整体业务盘面内,药品盘的资金效率最低,为防止木桶效应,师烨裳果断精简业务,放弃了药品这块鸡肋,转而向与张氏主力代理线、精密化工设备有异曲同工之妙的医疗器械市场进军,结果虽不至于赚得钵满盆盈,但由于张氏基础层的员工们更熟悉器械代理这条市场线路,资金效率当年便有了显着提高——九个百分点,对师烨裳来说,成绩并算不上辉煌,却是足够让张氏董事局那群吃货闭嘴了。至今,张氏内部无人再提药品盘面的事,大概今后也不会有人对汪顾提,他们只当它是黑板上的粉笔字,抹掉就等于不曾存在。

二零零七年五月一日上午八点半,师烨裳坐在半山酒店的餐厅里边盯着面前的碟子喝咖啡,边给师宇翰打电话,叮嘱他近期若无必要不要出城,省得被媒体撞到落人口实。

切线后,她叉起一根苏打饼般酥脆的培根,左看右看,却不敢吃,“请你告诉我,这是肉。”

坐在她对面的汪顾抬起那双烧红的眼睛,就着吸管喝一口橙汁,握着杯子气虚答:“那不是肉,是脂肪,是胆固醇,是致癌物。你吃点儿别的吧。”因为不放心师烨裳,她这是抱病陪吃来了。

酒店提供的早餐,没话,就是美式早餐。自取台上的蒸笼里确实摆着几个包子,不过那包子就是传说中的“第一口没咬着,第二口咬过了”,不吃也罢。师烨裳痛苦地放下培根,静静看着汪顾。汪顾没食欲,也静静看着师烨裳。三分钟后,师烨裳端着空掉的咖啡杯去饮料台前续杯,汪顾低下头去,状似痛苦地继续咬吸管。

苦的,橙汁是苦的,非但橙汁是苦的,连抹面包的果酱都是苦的。汪顾皱眉,她觉得自己快要连喘气的劲儿都被高烧蒸发了。过了一小会儿,一碗冒着温暖白汽的砂锅粥空降汪顾面前,拧砂锅耳朵的是一双戴着价值连城却无论怎么看都只能用“没品”二字来概括的戒指的手。

若是光看那枚戒指,汪顾会觉得刺眼,但加上配音,它就美得像两块璀璨夺目的宝石——事实也是这样,而配音是这样的:“呐,病号,病号饭。”

师烨裳将几张裹着消炎药的铝箔片和一个葡萄柚丢到桌面上,端着咖啡,施施然坐回椅内,举手投足之间,颇像一个大男子主义的丈夫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心不甘情不愿地伺候自己那病弱的十五姨太。

“我的师总,您打哪儿弄的粥?”汪顾边哑着嗓子提问,边盯着师烨裳的手瞧,她很想知道师烨裳到底把剩下那两头四臂藏哪儿去了。否则,她是怎样用仅有的两只手端锅、端杯子,端药、顺便还从餐台拿了个葡萄柚的?

嗯,果然是个妖怪。可惜小生不怕。汪顾烧得迷迷糊糊,却还有力气偷笑。

“我拜托岳总给你开的小灶,他原先是个很不错的鲁厨,让他煮粥有些为难,但我尝了尝,还不错。”妖怪正苦于无人可吃,只好动手去剥葡萄柚的皮。汪顾目瞪口呆,因为那是另一个葡萄柚。“快吃,吃完吃药,吃了药就睡觉,睡醒觉再吃饭,早先伯母对付我那套现在用你身上刚刚好,五一你就睡过去吧,病号。”师烨裳很想去扶门牙,因为葡萄柚酸死了。

汪顾不以为意,继续研究师烨裳的手,边喝粥边撇嘴道:“今晚捂着被子出一身汗,我明天就能好。肯定能好。好了我就带你去看樱花,反正五一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睡过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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