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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囚牢之起(265)

他那么爱打小报告,今天的事情,又怎么可能不报告呢……星期天夜里十点,咪宝躺在床上如此作想。想着想着就伸出手去,打算搂住林森柏的小板腰跟她商量出柜的事。可是当晚林森柏被撵回家去照顾端竹了,她自作孽,无人可抱,加上不断回忆着童年与父亲之间发生过的喜怒哀乐,伤心之余,失眠不可避免,她干脆跑下楼,在ICU门口坐了一宿,直到天光大亮。第二天,适逢星期一,林森柏在公司忙得团团转,中午陪她吃饭时不停看表,她能够体谅林森柏希望尽快把工作赶完,以便来医院陪她的心情,于是再压下与林森柏商量的冲动,把话头硬留到今天——结果说晚了不是?敌人已然杀上门来,为今之计,唯有走一步,算一步。

当然,如果可以,她决不想搞敌对。可正因为不可以,所以她不得不搞敌对。

这事情已然摆到了明面上,徐延卿一定会想方设法让她和林森柏分开。但林森柏是她的命根子,她怎么能跟她分开?再说,林森柏没做错什么,从来没有。林森柏在这份爱情里做到了她所能做到的一切,她又怎么能用整个社会的错误去惩罚林森柏?

嗯,在医院出柜有好处,至少急救方便,装病也一下就能被诊断出来——原来不光脑残,冷血也是能传染的。

“陈兴国,我就知道你会打小报告,”咪宝双手环胸,翘起二郎腿,斜眼睨向陈兴国,“什么时候打的?怎么跟我妈说的?”

陈兴国是跟在徐延卿身后进来的,也是最后一个进来的。习惯性地关好门,他仍旧站在徐延卿身后,淡着他那张忠厚老实的帅哥脸,叫人看不出心思。林森柏一看这架势就知道陈兴国已经把前天的事情告诉了徐延卿和大筠,下意识地捂住膝盖,却也不怕,只是与咪宝并肩坐在沙发上,端一副敌不动我不动的架势,等待对方发难。

咪宝心知此一行三人来者不善,但他们总那么在门边站着也不是个事儿,于是干干笑道:“妈,哥,你们坐床还是坐沙发?我觉得坐床舒服些,可要是你们想坐沙发的话,我就跟林森柏上床坐。”她故意把“上床坐”三个字咬得很重,叫人怎么听都像是“上床做”。大筠登时被她气得攥紧拳头直发抖,似乎要一拳了结掉林森柏的生命,反而是最该发作的徐延卿面不改色地缓步走到床沿,坐下,招呼大筠和陈兴国也坐下,待得两人都取了稳当的姿势分别坐好,她这才摒起一脸假意的微笑,开口道:“小筠,吃过午饭了吗?”

林森柏心中暗道不妙:姜是老的辣,狐是老的奸。徐延卿“不动真经”念得好,一招制衡用下来,咪宝这号没心计的小女人可能得栽。

帝术里有一招叫“制”,通常是上对下用,长对幼用,尊对卑用。其精髓在于不让人在想说话的时候说话,非等到人家不想说话的时候才询问人家意见。此举可在关键时刻最大程度地削弱对方气势,打断对方思路,不使自己落于被动之地,随后等自己摆好架势,对方毫无准备时再提出倾听的要求,如此即可一举攻破对方心防,令对手的准备积蓄消化在时间当中,进而将局面妥善控制在自己希望的范围之内。

咪宝不晓得这些,但她多年从事服务业,对情绪的控制颇有心得。她知道徐延卿是打算先抑后扬故意激她失控,所以她必须摆平心态,承上启下,再次将话题引入正规——徐延卿丢了个不论是非的问题过来,她就回一个直指是非的答案过去。“吃过了,林森柏煮了粥,中午送过来的。哦,对了,妈你要不要也喝一点?上回你还说她的粥好喝来着。不过这次不是上次的骨汤粥,是鱼粥,您不大爱吃鱼。”她冲徐延卿乖巧地笑,顺便悄悄戳了戳林森柏裤兜里的手机。林森柏会意,急忙起身要去阳台打电话,可大筠好像不打到她就不罢休,瞪着与咪宝如出一辙的杏仁眼,匪气十足地问了一声:“去哪儿?”

“嗯?坐累了,活动活动。”林森柏不愿在此时表露敌意,只好赔着笑,装作伸懒腰的样子将身体向上抻了抻,抻完又坐回沙发间,掏出手机发短信。

室内的气氛一时变得非常尴尬。林森柏和陈兴国各自对着手机忙活。大筠盯着林森柏的头顶生怕她逃跑。徐延卿与咪宝相顾无言。一屋子人对下面会发生的事心知肚明,却苦无爆发良机,于是只好任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直到咪宝悠悠喝完一杯茶,神清气爽地再次拿陈兴国开涮,事情才算又有了眉目。

“陈兴国,我问你话你还没回答我呢。该不会是前天落荒而逃,跑丢胆子了?”

徐延卿如今完全把陈兴国当自家人看,一听咪宝针对陈兴国便忍不住要站出来为陈兴国主持正义,“小筠,你别那么咄咄逼人,小陈也是为你好才把事情都告诉我的。”

“他啊,他要是能斗富斗赢,才不会把事儿都告诉你们呢。”咪宝一笑,端端然摆出妈妈桑的架势,将交缠的十指摆上膝盖,细眉一折,冲徐延卿戏谑地讽刺道:“想他前天多伤自尊啊,三十几岁的大男人,连个小女孩都比不过就好意思在我面前说自己有车有房有存款打算跟我结婚,还假传圣旨说是您催他跟我结婚的。我一听,怎么可能!您哪儿能看上这么号光会打小报告的男人呢?您就算要逼我结婚也至少得替我挑个全国百大富豪吧?要么市局以上的也行。总之您是不可能眼看着我嫁个小打工仔吃苦受罪的,对吧?”

在来医院之前,徐延卿强迫自己淡定淡定再淡定,决不能在未来女婿面前丢脸,可她再淡定也架不住咪宝那张损嘴的削,听完咪宝的话,她的头顶呼地冒出一股青烟,更年期症状风云再起,一拍大腿,她失控地指着咪宝大声道:“对对对……对个屁!小陈是金领,赚得不比你少,有车有房有存款,人有孝顺踏实,长得也是一表人才,他哪里配不上你,你要这样侮辱他?!你今年都三十二了,小陈肯娶你你还挑什么?!”徐延卿急于为陈兴国做主,盛怒之下居然忘了自己这样做只会无下限地打压女儿在“女婿”心目中的地位,而如果女儿在“女婿”心中没地位,也就等同于她这个“丈母娘”在“女婿”心中没地位,就算咪宝如了她的心意,与陈兴国成婚,然她今后想要再得一个“半子”的真心孝顺,也只能是在梦里。

不过这世间的事永远是一个巴掌拍不响的。

如果没有徐延卿这号自作贱的女人,就不会有陈兴国那号妄自尊大的男人。

258 出柜,完成

林森柏埋头发着短信,断断续续地听了几句徐延卿的话,不由摇头叹气。倒不是无奈,她只是觉得徐延卿真真连训子都能训出一股卑微琐碎,充斥着柴米油盐味儿的小家子气来:您是上辈子没吃饱还是这辈子被穷疯了?明明一颗光彩夺目的全美钻石都能硬让您给说成滴着泔水的烂白菜。菜都卖不明白还装啥知识分子?听个脑子里灌了封建社会精华的鸡妈妈的妈妈陈词滥调地咿呀叫唤,还不如听我老爹那套慷慨陈词的破口大骂舒坦,至少我老爹能激得我掉眼泪不是?您却只会让人觉得好笑——看来,今年的感动中国奖杯您是没戏了,面对迷途女儿舍身取义还不知为哪般的苦命老娘,您还是明年再来吧。您跟我爹没法儿争,都不是一个段位上的。

“妈,我正准备跟您说这事儿呢。”咪宝放荡地在林森柏尻尾上一拍,林森柏莫名其妙地回过头去看她,“阿乖,起立。”说着,她自己率先放下二郎腿,站了起来。林森柏不知她要闹什么妖,便也跟着站起,可刚站稳,肩头就被一条细长的手臂,外挂十好几斤,约等于整只烤乳猪的重量压得向前一倾,随即听见耳边有人……也许是骄傲地说:“妈,大概我这下辈子就跟她睡一张床了。她手艺不错,您要喝粥可以随时让她熬。哥,你也别想着打断她的腿,不然咱们全家都有可能遭殃,她不是郝君裔,她可是仗着钱多胆大包天什么都敢干的。”林森柏假装害羞地低眉颔首,实则心里碎碎在念:什么叫“大概”……又干嘛说得我像黑社会一样……虽然如果你哥把我腿打断,我一定会把他四肢都打断,可关键是我不会让你知道啊……

“她也有车有房有存款,而且有很多车很多房很多存款。陈兴国是决没法儿跟她比的。金领再金也就是打工仔,别以为往自己胸前别个总经理名牌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就可以讨好丈母娘等着娶妻生子了,就甩开小康进入上流社会了。人家许纯美有定义的,上流社会的人要有浑多双马蝎,要会喝黑咖灰,最重要的是必须每天都不干活只用坐在家里吃闲饭。这点,林森柏能做到,他陈兴国能做到吗?所以啊,我还是选林森柏。我爱她。不过我不爱她猪窝一样的家和她时不常就要病一场的身体,所以我愿意为她干一辈子家务,照顾她一辈子,并争取用一辈子的时间把她账户那些搜刮民脂民膏得来的黑心钱通通花掉,为广大房奴报仇雪恨。”咪宝语速极快地说完一段快板书,拍拍林森柏的肩,那样子,就像一位德高望重的老鸨——她确实是老鸨界中的一朵奇葩——在向一票恩客展示自己店里的头牌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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