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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囚牢之起(299)

“难得马小姐登门造访,不知有何贵干?”师烨裳坐在马律箩对面的沙发里,也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表情是食不甘味的平淡,似乎对这种浓缩咖啡一点感触也没有,即便牙间已经不可避免地反甘发涩,“这时候,你不是应该在莫小姐身边主持大局的吗?”

马律箩听出师烨裳言语中的不怀好意,当然,她决不会笨到认为师烨裳会对她怀有好意。因为两个物体之间的作用力和反作用力,总是同时在同一条直线上,大小相等,方向相反,既然她从来不对师烨裳怀有好意,就不能指望师烨裳不落井下石,不痛打落水狗,不黄鼠狼给鸡拜年。她十分勉强地挺直腰板,试图用尽量庄重的姿态面对师烨裳,以求得谈判中可以争取的优势,但早在她发现莫茗梓擅自动用国内关系,试图抽空师烨裳这边的资金之时,她已经失去了自己一手造就的平衡,从而落花流水,一败涂地,再不指望能在师烨裳这里得到公平的待遇了。

“师小姐,我不喜欢拐弯抹角,就请你给我几分钟让我说完我的来意吧。”马律箩两手扶膝,坐姿端正,却疲倦地半闭双眼,好像一旦不说话了就会马上睡死过去。

师烨裳闻言,摊手挑眉作无所谓状,淡淡说声“请便”,习惯性地又翘起二郎腿,双臂环胸,腰身向椅背内塌陷,微移轻动地调整着脑袋的位置,似乎要将自己的身子努力隐形在柔软的沙发间。

老实说,师烨裳是无意轻蔑的,她的言行举止一贯如此,只关于心情,不关于态度。然而在征得师烨裳许可之后,马律箩反倒觉出了憋闷。一种寄人篱下的憋闷,想反弹,不敢,不反弹,又想自杀。她其实并不是个热衷哀求的人,若非莫茗梓突发奇想,在她累得入房小憩期间主动地,偷偷地,贴心地“帮她个忙”,她定然不会落到这个被师烨裳迂回奚落的下场——念及如此,她的口气便不由得像要泄愤似地急躁起来,好在是她思维连贯,即使语速飞快口齿含糊也并不至于令师烨裳理解得十分艰难,“师小姐的博弈手法相当高明,我十分佩服。但这样偏离价值地不断提高股票价格,我们双方都捞不到好处。时代我们志在必得,我们有钱,也有很好的权力保障。莫茗梓在当前价位上并不是收不起时代,而是代价高得有些离谱,被我劝停了。按理师小姐应该清楚自己的情况,你们的资金链断了,争到最后,伤得更重的肯定是你们,说得直白些,就是血本无归。所以我从朋友的角度,很希望师小姐能够做个顺水人情,令我们的收购工作得以顺利进行,缩短我们秘密收购的时间,降低大家的竞争成本。当然,若师小姐愿意停止这样损人不利己地股价操控行为,我们将保证令尊的案子得到令你满意的结果。不知师小姐意下如何?”

师烨裳早知道她要说的不外乎这些不着边际的陈词滥调,无聊之下,本就蒙雾的眼神已经水波似地涣散开去,从马律箩说完“捞不到好处”开始到马律箩遮遮掩掩的一番傻话结束,她整个人都是一副神游外太空的样子,偶尔呼吸,轻浅得像要断气,再搭上一张白皙剔透的雅致面孔,不放进水晶棺里供人瞻仰都是浪费。这世上还有谁能比咱师总更适合演死尸?真的,死人都没她那么像。

马律箩见师烨裳迟迟没有反应,不得不放下好容易端起的架子,轻声提醒,“师小姐……师小姐?”师烨裳眨一下眼睛,恍然回神,随即将她那无辜的染泪双眸对上一个正准备起身,也不知是打算唤醒她,还是打算殴打她的矮胖身影,“嗯?你那么快就讲完了?”她这种态度,按马律箩想,只有两个字最适合去形容:欠抽!“真是不好意思,我走神了。”马律箩面色发青。那你还好意思讲!“刚你说什么来着?用我父亲的案子做筹码?”师烨裳倾身,电影慢动作似地伸手够向桌面上咖啡杯,却在即将触到杯耳时打了个秀溜的喷嚏,“哈啾……”这个喷嚏将她余下想说的话掐在喉咙里,她悬着手,皱着眉,仔细想了好半天,这才用接近白噪音的复杂频率阐开自己的观点,“嗯……我想,马小姐如果不说出实情,我们是无法合作的。你刚才无论说了什么,只要结尾是一个要求而不是一个请求,则从逻辑上根本就讲不通。”

“没错,你们不缺资金,”师烨裳胆儿瘦,没敢直面马律箩,唯有看向咖啡杯,右手食指神经质地来回临摹杯耳轮廓,“但谁告诉你,我们缺资金?”马律箩闻言,立刻瞪大了眼睛。师烨裳似是故意地微张着嘴,沉默几秒,“第一,林森柏的家底没你们想象中那么单薄,她的钱还有一大半在我这里。第二,如有必要,我可以调集师氏的资金投入海外。第三,现在股价因讯息起落,多少机构想抱我大腿?缺钱?呵,我该愁钱没处花才对。”师烨裳竭力抿住上扬的嘴角,装模作样地喝一口咖啡,小样儿实在是自大到了极点,“我现在跟你们打的是狙击战,而不是收购战,只要成功阻止你们收购时代,我的目的就达到了。你们手里握有大量的时代股票,究竟是否满仓我不得而知,但至少要过半仓,对机构来说,你们的一举一动都是观察热点,什么小动作都逃不过我的眼睛。就算你我同样站在明处,我至少拥有舆论主动权,你们,却是唱涨唱跌都不相宜的。”马律箩前坐些许,想要说些什么,师烨裳一个停止的手势将她拦下,语调平缓地继续道:“我现在就是要把它带到珠穆朗玛峰去,星期一它还会涨停,星期二也会,试问,你们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

马律箩观察许久,竟没有在师烨裳眼里发现任何一线锐利的光芒,反而找到了许多温软的情绪。师烨裳说那些虚拟无实的有价证券时,就像在聊自己的孩子,语言极具侵略性,姿态却是心贴心般的亲昵,十分自然,也十分变态。马律箩没傻到全盘相信,但刨除师烨裳所述第一二点,第三点倒是毋庸置疑的。师烨裳掌握了舆论走向,她不说话,股价就跌不下来,就算她手里一分钱没有,接盘者依旧大有人在,只要有这些大手护裆,股价下捅的空间自然有限,空方就算怀疑她大张旗鼓叫嚣收购的行为,投机者仍会抱着乐观心态谨慎操作,追高追高,越追越高,大妖股就此诞生。这种事,时时刻刻都在发生,决不缺她“生”出来的这一个……马律箩越想越郁闷,瞅一眼对面那位看似老僧入定,实际又开始发呆的活死人,她觉得世界真奇妙——大尾巴狼太多了!

“好吧,师小姐。既然是狙击,那你的目标肯定不是时代。有什么条件,请你提出来,只要不太苛刻,我都能接受。但我希望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公平互信的基础上,我不接受不值得交换的条件。”马律箩本末倒置,一听就是当惯了强盗不习惯被强的。

师烨裳这次神游游得很节制,灵魂大概就在身边,不用马律箩三请四请,它自觉就回家了,“你其实是想让我把价格尽量做低,最好比你们入手的最低价还低,对吗?”马律箩一愣,没接话茬。师烨裳默声笑笑,有些无奈地轻微摇头,“说到这些的时候,你会用‘我’而不是‘我们’来指代丰合,看来我没猜错,你只是想借道商业路径实现击垮阮窦孚的目的,令他从根本上缺失接近莫茗梓的权利,顺便毁掉莫茗梓在B城的根基,让她乖乖跟你回黄山,对吗?”

马律箩眯眼盯着师烨裳,师烨裳自始自终都没能鼓起勇气看她,所以一直没机会发现。不过可以想见的,马律箩的表情一定很奇妙,于是师烨裳笑得更腼腆了,“我想来想去终于想通了,为什么莫茗梓的行事路径会如此诡异,明明有许多事对你们来说是易如反掌的,你们却宁可拖延迂回。呵,原来是你不愿让莫茗梓被其他人分享。所以你阳奉阴违,不为莫茗梓争取任何的绝对优势,我父亲的案子是这样,林森柏的生意是这样,时代就更是这样。你们有钱,且还都不是你们的钱,你们要收购时代完全不用跟人商量,换成莫茗梓来操控,这场仗大概三天就打完了,稳赢。只是你,你的愿望是不惜一切让阮窦孚手里的股票贬值,革除他身上,你所没有的光环……”

师烨裳深吸一口气,揉揉眉心,斜倚扶手。这回是真的讲累了。

但她还是坚持要把事情交代清楚,省得马律箩又含羞害臊地搬出一大堆生意经来掩人耳目,搞得同一战壕中的兄弟也要浪费表情,相互怀疑,“其实你应该早说,我们是共同利益方,我可以帮你。请相信我和林森柏各有所爱,绝对不觊觎你的莫茗梓,你只需要给我一个你亲自向莫茗梓剖心忏悔的视频,再把莫茗梓之前给我们闹下的麻烦收拾干净,我和林森柏各赔半亿,再顺手坑害机构一把,如果你能配合,下星期收盘之前足够让时代股价跌穿地板。如何?”

289 如此奸情

莫茗梓说,马律箩是她的大学室友。然而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错误。马律箩何止是她的大学室友而已。她们小学同班,初中同班,高中同班,大学同班,只是直到马律箩成了莫茗梓的室友,莫茗梓才开始稍微留意到这号人的存在——一间寝室仅住两人,实在是不留意也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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