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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囚牢之起(312)

岑礼杉欲言无语,唯有明智地放冷枪,“师小姐这么能折腾人,你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301 谁的错

两人边吃边聊,几笼茶点很快见底。汪顾想起师烨裳可能还在公司,便急匆匆一个电话打到了国代。由于夏天工作积压,师烨裳自打复工就忙得昏头转向,能够由外线拨打直达电话的人往往没有正事,她干脆将所有外线直拨电话拨转到秘书处,让赵琳珊和刘天一头疼去。

电话那头的赵琳珊又熬夜熬出了激情,一听见汪顾声音就迫不及待地嘘寒问暖。汪顾对这帮相濡以沫的旧同事有着别样好感,也不搪塞,很快与赵琳珊聊得火热,直到末了才想起师烨裳的事儿来。赵琳珊当然知道汪顾这三更半夜的打电话可不是为了找她聊天,草草戏谑几句之后,她告诉汪顾师烨裳还没下班,但也不允许非公务外线电话转入。汪顾摇头后悔自己咋就笨得不去拨师烨裳的手机,然而赵琳珊抢先告知,师烨裳把手机也放在了秘书部,说是处理不完手上的公务就不走人。

“上个班还带立军令状的,”汪顾叼着鸡爪子含糊不清道,“那成,麻烦你告诉她一声,快忙完时给我电话,我在外面吃饭,一会儿顺便去接她。夜里放她一人开车回家我妈要打断我腿。”赵琳珊满口答应着挂了电话。

岑礼杉熟知师烨裳工作习性,此时就贴心地建议点壶浓茶,陪汪顾一起等。汪顾心觉这一等很可能要等到山无棱天地合,自然是满心希望有人能陪她一起受罪。对岑礼杉的提议,她却之不恭求之不得,当下拍板,许诺买单。哪知岑礼杉比她还痛快,她一说要买单,岑礼杉立刻下单加点一壶最贵的茶和几样最贵的茶点,并毫无愧色地撑着下巴点戳桌面道:“反正年终奖都没了,能吃就要吃回来。吃成个大胖子,等穷得没饭吃的时候还能靠着一身肥肉多活几天。”

汪董如今几十亿身家,咋呼咋呼就算,不会拿这一百几十块当真,然而这些年来,敢吃不怕胖的女人她就只见过师烨裳一个,可师烨裳那病秧子并不是不怕胖,而是委实胖不起来。任你多少东西丢她肚里,那都是个石沉大海鸟无音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的结局,偏偏她还特乖,尤其在夏季病后,几乎给什么吃什么,吃得又多又杂——大象有她那食量没她那荤素不悋的食域,硕鼠有她那食域又没她那一顿五碗的食量。汪爸爸说她肚子里肯定装着个小宇宙,最次也是小黑洞,否则吃下去的东西都哪儿去了?这不明摆着违反物质守恒定律嘛?看着师烨裳越吃越瘦的身架子,汪妈妈也屡有挫败之情溢于言表,甚至说到了对不起家传食谱,死后无颜见列祖列宗的份上。汪顾对师烨裳身上的种种奇妙之处早已见怪不怪,听若不闻,因为师烨裳周身内外本就没一处是可谓之平凡普通的,她只想不到山野之内不乏勇士,闹市之中自有高人,平时成熟干练循规蹈矩的岑礼杉一旦放开肚子狠吃起来那食量相比师烨裳也弱不到哪儿去:一斤白灼芥蓝,两笼虾饺,两笼烧卖,白云豉汁凤爪各一份,乳猪两斤,以及一打叉烧包,一打金银馒头,三锅粥……汪顾莫名其妙地想起郭老师那句名言,煎饼卷馒头就着米饭吃。亏得是她胆儿肥,且被师烨裳磨练得越来越肥,不然就看岑礼杉这山呼海啸的吃派,她吓死的份儿都有。

“你也是个神人,世界大胃王比赛派你和师烨裳去,肯定能把小林尊也撑得含笑九泉,”汪顾往嘴里灌满浓茶,强压下张嘴打哈欠的冲动,但还是忍不住抬手看表,吃着吃着就快十一点了,“要不改天你和师烨裳比比看谁更能吃,我负责向全世界实况直播,搞不好一代媒体大亨就被你俩生生吃出来了。”东方美女大胃王比赛,别的不说,光噱头就够引人瞩目的——两个美貌与智慧的化身坐在镜头前胡吃海塞,这是无论男女老少都喜闻乐见的画面。男:这俩给啥吃啥,好养活。女:等着看你们胖死。老:宝宝,多吃一点儿就能长得和阿姨一样漂亮。少:妈妈,看!猪!

岑礼杉当然不晓得汪顾脑子里是这种龌龊玩意儿,于是就一本正经地回答道:“零零年元旦公司办晚会的时候我和师小姐比过一回,可张董净挑师小姐爱吃的菜品,什么生蚝生虾之类的。我从小生长在内陆,没有吃海鲜的习惯,一吃生东西就想吐,师小姐却是最爱生冷,而且她拿烈酒佐餐,吃多少都不怕,但好在后来张董把奖品奖金都给我了,师小姐也在赛后说这场比赛不公平,就是娱乐娱乐大众,让大家瞧瞧什么叫茹毛饮血而已。”

汪顾听见“张董”这俩字,顿时生出满肚子疙瘩,再一听说张蕴兮在规则上作弊,她的道德感和是非心就如脉冲信号般拔地而起,言语中也隐隐带了些火药味,“张蕴兮怎么能做这种事,不公平的比赛没有意义,就算奖励给你,可你失去了荣誉啊,还是在全公司面前,娱乐什么娱乐,这摆明是让你当陪衬嘛!”

岑礼杉闻言,无所谓地摆摆手,眼睛看着立在桌上的酒单,眉头松松拧成一个结,“你不知道的,张董护短是出了名的,她把师小姐看成命根子,只要有她在的地方,师小姐想输都难。我想师小姐到现在都逼着自己不会让自己输也跟她这种偏执的培养观念有关吧。至于我们,嗨,当小职员的,老板爱干什么我们都得陪着,只要有补偿就开心。好在张董够大方,师小姐也够坦诚,换别人来,直接规则制胜,哪儿有人管我们的荣誉呢?”说着,岑礼杉拿起酒单,指着上面一款酒名问汪顾,“汪董,我土老帽,听过爱尔兰咖啡西班牙咖啡土耳其咖啡日本咖啡甚至危地马拉咖啡,可这B城咖啡是个什么东西?咱这大北方的还能产咖啡?”

汪顾顺着岑礼杉指着的方向去看,果然看见一排刺眼红字:新鲜推荐—B城咖啡。“大概是酒。不过不管是什么,点一杯尝尝就知道了,反正我买单,你尽管试,可能等你试完酒单上的酒,师烨裳都还没下班呢。”就那个破身体还敢熬夜,真是寿星公上吊,嫌命长……岑礼杉抬手叫酒,不经意地,黑金条纹衬衫领口敞开了半边。汪顾望着她颈间小麦似的健康肤色,先是羡慕,再是着迷,随即又产生了一种丈夫背着妻子鬼混的罪恶感——师烨裳在玩命工作,她却在盯着女人发呆!这要让师烨裳知道了,她不被先凌迟后车裂再腰斩都算对不起那些虾壳、冬虫草粥、红油漆以及502!

“我去一趟洗手间。”汪顾猛然站起,落荒而逃,吓岑礼杉一跳。到了洗手间,她并没有像电视剧里那样站在洗手池前掬一把水往脸上泼,而是掏出裙兜里的手机,仓惶地给师烨裳拨电话。可是师烨裳的电话都被转到了秘书部,谁来听呢?嗯,当然还是赵琳珊。

汪顾一听见赵琳珊的声音,心就凉了半截,再听见那边说师烨裳一直忙到现在也没出来过,凉了半截的心忽地又被吊起老高。师烨裳虽然没有生病,但决算不得个健康人,更何况从早上九点忙到现在,健康人也吃不消,“琳珊啊,麻烦你帮我去看看她好吗?我担心她会……”汪顾越说越心神不宁,鼓膜被震得砰砰作响,两条腿亦有软成水晶宽粉的趋势。

“汪董,不是我不帮你,而是我刚才敲门进去报信儿,挨了师总好一顿训,她说凡是私事一律搁置,再因为私事打搅她她就给我工作考评执行能力那一项减分。汪董,您行行好,你们大人物谈恋爱就别拿我们小的当磨心了,要么,您亲自过来一趟,您破门而入那是家事,不是公事,她总不能辞了您。”赵琳珊说到最后都开始对汪顾尊称“您”了,汪顾也就不好意思再为难人家了,挂掉电话,她直接叫买单。

岑礼杉瞧她脸色发白,额角垂汗,还当出了什么大事,一问之下才知道,他们这位汪董,又陷入自我想象的世界,不可自拔了。

“跟我去趟国代,要她真有什么事,多个人多个帮手。”汪顾拉开车门,“一会儿我送你回家。”

岑礼杉对此毫无异义,她只是不解,不解于正常人怎么能随便中个暑感个冒就能病像师烨裳那样持久而严重,“师小姐的身体不会那么差吧?正常人没有这么生病的啊。我记得她以前就算感冒发烧也能不眠不休地工作两整天,现在……”

汪顾停下拨档的动作,皱着眉头侧脸看她,“你是说她有可能在装病?”

“我可没说这话!”岑礼杉满脸怕怕,连连摆手,“师小姐身体不好是人尽皆知的事实,她一病,张董就紧张得团团转,她怎么可能是装病呢!我只是说她的健康状况越来越差了,应该进医院住一段时间好好疗养,不能总这么拖着,小病也会拖成大病的。”

汪顾摒一脸严肃,不说话了,直到在通往国代途中最后一盏红灯前停车等待时,她终于发现自己刚才问的问题有多么阴暗与无耻——她居然无法自控地变成了一个连师烨裳的身体都无法信任的人。而师烨裳做错的,或许不能称之为错的,仅仅是在烧糊涂后喊出了那个早已叫过成千上万遍,像“妈妈”一样,无可取代,也不能被磨灭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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