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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洞(29)

去哪里,我问自己,隔壁是唐君然的母校,对我而言,那么熟悉。

我曾经偷偷的溜进来,走过每一栋大楼,经过每一间教室,自习室堆着医学书,临c黄医学概要,组织胚胎学,中药学,生物化学,预防医学,方剂学。

那是时候我多么强烈的希望,如果上天给我一次机会,再一次高考的机会,我会毫不犹豫的选择这所医科大学,名正言顺的做他的师妹。

可是如果他不爱我,天天见面更是一种折磨。

我在那栋爬满常青藤的民国老楼前停了下来,唐君然以前跟我说过,他们大半的课程都是在这里上的,他喜欢坐在最旁边的位置,那里每天太阳第一个照射的地方,冬天暖洋洋的,撑着脑袋就能睡着,夏天炎热,抬起头就可以看见篮球场上如火如荼的比赛。

那时候我坐在学校新建的十九层教学楼里,闻着油漆和涂料的味道,吹着冰冷的空调,却无比憧憬那个头顶上“呼呼”转着的电风扇和爬满绿荫的老楼。

只是忽然有一个人拍我的肩膀,口气十分怀疑,“江止水,是不是你?”

我一转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董安妍,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撇嘴,“我要考这里研究生,先来寻导师来着的。”

我惊讶,然后才恍然,“哦,你是五年制的,比我后一年考。”

她咬牙切齿,作势要来掐我,“江止水,我才闭关一年,你就不认识老娘了,你最好祷告你别有什么疑难杂症,落到我手上你就惨了!”

我大笑,“董安妍,你就吹吧,谁不知道你给老张开的那副补肾的药其实是清热凉血的,南京医科大要不要你还不知道呢,三脚猫一只!”

她搂住我笑,我却几乎落泪。

董安妍,我有很多话要问你,你和陈禛最后怎么样了,你怎么两年都不跟任何人联系,你怎么变瘦了,原来的你,是个可爱的胖娃娃。

很高兴遇到你,我最好的朋友。

我请她吃味千拉面,大洋楼下。

她没变,喜欢加酱油,味千所有的口味都清淡,但是她舍弃不了,不愿意换苏州面馆。

我顶着黑眼圈,虚心的请教,“董医生,我失眠。”

她抬眼,不屑,“失眠的定义,入寐困难或睡而易醒,醒后不寐连续三周以上,你再坚持一段时间吧!”

我气恼,“董安妍,你这个没有医德的家伙!”

她哈哈大笑,然后露出一脸的狡黠,“失眠多为情志所伤,你有心思才会失眠。”

我老实承认,“是的,我想他,想的我睡不着。”

“恩?”她脸色终于变的严肃,“是常泽?不会吧!”

我摇摇头,漫不经心的挑着碗里的面,“唐君然。”

她似乎对这个名字还不是很有印象,犹豫了半天,“是不是那个,算是我师兄的那位,我晕,太不可思议了,你都没跟他在一起过,居然念叨了人家三年,疯掉了,疯掉了!”

我眯起眼睛,笑的自嘲,“我也觉得不可思议,可是世界就是那么奇妙。”

她只是叹气,没有再提起,连自己的事都只字不提。

新街口总是南京人流最多的地方,我们手挽手,一如以前一样,穿过地下道,走在人群里,电影院又有新的电影上映,熟悉的面孔,熟悉的导演。

可是现在有了迅雷,有多少人愿意花钱去看一场电影。

董安妍望着天空,笃定的下结论,“今年南京会有一场大雪。”

我想把身体的重量卸一部分在她身上,“安妍,一定要回来。”

她却一贯的沉默,我抬眼望去,忽然有一种感觉,我这次的回归,就是为了结束一些事,然后再继续生活。

我明白,我的失眠会慢慢的好,即使那个人还是不爱我,我仍然要爱自己。

耳边响起Sweet Box的On The Radio——Is there anyone on the radio?Listen to my song and let it go,Is there anyone on the radio? Come along with me cause I'm feeling low,Oh it's just goodbye。

我忽然明白了,我的失眠,叫妄想症。

世界那么大,我每天和千百个人擦肩而过,我却不知道他们的名字,世界又那么小,让我到哪里去寻找第二个唐君然。

去鼓楼医院——又是冷笑话一只。

我本身就是一个冷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