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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洞(62)

凡是学艺术的人,骨子里面都有自恋的情节,并且有一种无法抵御的浪漫主义情怀,永远的不知道务实,喜欢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现实只会把他们逼的抓狂。

我受不了没有安全感的生活,所以我注定是一个伪艺术家。

我打算给牡丹抹大片大片的红色,用光度做比照,选配比例,江风存心和我胡闹,任我在他脸上稍稍抹点象征性的色彩,我站在凳子上,他用小狼毫笔蘸朱砂红,在我左脸颊画工笔梅花,戏称为“梅花烙”。

大家纷纷效仿,有画樱花、桃花、还有写字,我从玻璃窗看到自己的倒影,忍不住莞尔,小时候我总是央求江风在我眉心点上一点红,那时候连续剧里的倾城美人大抵都是那个打扮,顾盼生辉,楚楚动人。

后来才知道,女人的眉心一点红,是丈夫烙上去的一生的承诺。

忽然有女孩子叫起来,“外面有一个大帅哥,快看呀!”

我只是无意的望了一眼,就差点从凳子上跌下来,江风一脸玩味的瞥了我一眼,随即别过脸去露出诡异的笑,我手下一颤,脸上立刻恢复笑容,“难道捉迷藏的游戏还没有结束?”

他径自走过来,不顾别人诧异不解的目光,笃定的目光锁住我的视线,“今天的第二次,我们还要继续第三次、第四次玩游戏吗?”

我只好无所谓的笑笑,跳下凳子,仰头问道,“你来做什么?”

他的眼神一贯的凌厉,凌冽的有些让我无处遁形,他是可以引的众多女子倾心且趋之若鹜的对象,可是,不知为何,我就是莫名的怕,怕他那双凌冽、寡薄的眸子,怕他那仿佛天下事都尽在他掌握之下的那份自信与卓然。

“这是什么?”他指腹抚上我的脸颊,我并没有躲过,他的指尖有些冰凉,表情却是柔和的不可思议,仿佛情人间的呢喃。

我觉得尴尬,存心打破这份宁静,“梅花烙呀,好看不,要不我也给你画一个?”顺手执起手边的小狼毫,就要往他脸上点去。

谁知他反应极快,一把捏住笔杆,我手一松,笔就到了他手里,对上他的眼睛,我隐约的看到暗含的点滴的笑意,还没回神,眉心上一凉,才大窘起来。

朱砂笔点眉心红,三千青丝散臂间,无限风情。

耳边传来某人忍住笑的咳嗽声,我才自觉羞恼,伸出手想把额上的印记擦掉,却被韩晨阳拦住,他在我耳边低低的笑,“挺漂亮的,别擦了。”

该死的温柔还有淡然的挑衅,和往常那个强势凌冽的韩晨阳真的差的太远了,我强作镇定别过脸去继续手下的活,他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的在一旁用紫尖羊毫在报纸上涂涂画画,我凑近一看却吓了一跳,就是我这个书法盲也认得的小楷——北派书体,汉隶的遗型,笔法古拙劲正,而风格质朴方严,长于榜书。

他反复写那句话“莫不礼让,糙石如变,恩及泉水”。

心里一阵触动,俗话说字如其人,能写出这样字的人,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是在酒吧里,听着低迷音乐,醺然沉浸在烟糙和酒精气息里,周围是年轻女孩浓艳而妩媚的脸的韩晨阳,还是永远在学术问题上自信满满又谦卑有礼的韩晨阳,或是陪在我身边,躲在糙丛里,搂住我,亲吻我的似情人一样温柔又霸道的韩晨阳,抑或是眼前这个男人,收敛了所有的傲气和乖戾,只是平静的写出“莫不礼让”。

究竟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他,或许他究竟是哪一个人。

我的手不小心碰到了桌角,他抬头看我,一双眼风平浪静,如夜幕下沉寂的海,缓缓的涌着微波,霎那间我愣住了,猝不及防的,仿佛跌入无穷的深海,但是我却猜不透那眼神里是如何的色彩,爱憎皆是不能分明,只是平静、柔和、安详。

心如止水。

空气中潮湿的雾气和模糊的香水味,我的心满怀温柔的惆怅,还是那种孤独的感觉,他轻轻的问,“怎么了,小丫头发什么呆呢?”口气宠溺意味十足。

心里突然就温暖了一下,是湿润的温暖,很轻的渗透到血液里。

什么都不能说,也开不了口,还是习惯性的沉默的微笑。

韩晨阳,晨阳,晨曦的第一缕阳光。

日志 12月3日

今天的天是幽幽的灰蓝,阳光明媚却不刺眼,空气中有淡淡的芳香,光影交织,斑驳一片,手心里,手被上,脸颊,都留下阳光亲吻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