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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囚牢之承(111)

岑礼朔说五分钟就五分钟,五分钟一过,她便端着一盘子蒸元宵来了。什锦果泥馅儿的元宵上缀着一团香草冰激凌,冰激凌四周还有各种口味的奶油,奶油上浇着麦芽糖浆,四周还摆着成品华夫饼和切成长条状的牛肉干。汪顾本来就饿,现在看见一大堆美味哪儿有不动心的道理,立刻就捏着勺子大嚼起来。岑礼朔因为是张蕴然的私人秘书,本来就不很怕她这个董事长,现在看她孩子气地把个腮帮子塞得圆鼓鼓,便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慢点儿吃,这边就属零食最不缺。”

汪顾嗯嗯应着,仍旧吃得飞快。岑礼朔趁她吃得不可开交之际,把小鸡从杯子里取出来,拿到院子里去还给鸡妈妈,可等她再回来,汪顾已经对着桌下放着的垃圾桶吐开了——又冷又热又黏又油的一堆东西不分彼此地猛吃下去,别说是个醉酒的,就算是个快饿死的也得吐。

正常人看见别人呕吐,第一个反应大抵是恶心。幸而岑礼朔从来干的就是伺候人的活儿,对这种程度的失态早已见怪不怪。正在呕吐的人是不需要安慰的,拍背只会让对方吐不爽,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不动声色地让其继续吐,如有条件,在其吐得正欢时准备好一千五百毫升小苏打水,待其吐无可吐需要调出胆汁来继续时,以小苏打水灌之,闪开,令其自行洗胃,远观则有瀑布之美。

汪顾当完瀑布,整个人当即疲软如泥,一动不动地瘫在单人沙发上,闭着眼睛也不知睡没睡着。

岑礼朔颇想把她送回房去,可一看钟,两点过半,师烨裳八成睡熟了,再想那师家大小姐,怎么着也不是个能伺候人的主,而自己本来就是该伺候人的,左右为难了一会儿,岑礼朔决定将汪顾送到一楼客房里稍微睡一觉。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她终于将汪顾的胳膊架到自己肩上,起身刚走几步便有些气喘吁吁,走到房间门口已然累得像条狗。醉酒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死沉死沉的,岑礼朔照顾张蕴然时不觉得吃力,但习惯之后再去照顾这个比张蕴然重了十斤有余的家伙,便觉得自己真有必要健身了,偏偏这会儿还有添乱的,不知是谁打了汪顾放在外套里的手机,她侧架着汪顾,手机就硌在两人之间,又是闹,又是震,把她胳肢得哭笑不得,却还得努力把持着平衡把汪顾的手机掏出来,惟愿是师烨裳——果然是师烨裳。

“师小姐,是您就太好了。”她接起电话,一句三喘,奋力再挪两步,她把汪顾卸到床上,这才叉着腰继续道:“汪董喝多了,吐得一塌糊涂。我把她送到一楼客房里躺着了,你看我是让人送她回您房里,还是就让她在一楼睡?”岑礼朔偷空溜一眼汪顾,心说好在你是攻啊,你要是受,有这会儿功夫都不知道被人吃干抹净多少回了。

师烨裳那头沉静许久,终于还是拜托岑礼朔把汪顾弄回去,但口气冷淡得简直像要结出霜来。

☆、倒霉的张蕴然

一段爱情,从原则上说,就不可能像市面上常见的十万字言情小说一样来个起承转合。因为凡是谈过恋爱且还在恋爱的人都知道,自己的爱情要想熬到圆满谢幕,就必须是起、承、转、转、转、转、转...转,合不合的,在没合眼之前还不清楚,反正光这一顿好转,就够你确定这是爱情了,不然也没那么多闲人动辄就要感慨:爱情,真是个折磨人的东西。

幸福或不幸如师烨裳,这会儿也终于明白了这种恋爱要义,但在她的字典里,折磨这个词的程度很深,不到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地步,她都不会认为自己在受折磨。所以她只是觉得,烦死了。

师烨裳天生就是个决断的性子,对自己是这样,对别人也一样。身为女人,她自然也善疑,但她的怀疑走的不是个正常的质问路线,而是个流程图:我要不要答案。要,那我自己去判断。一旦判断出来是,那就是,不是也是;一旦判断出来不是,那就不是,是也不是。不要,那就不再追究,直接跳到END...如此这般,她当然有资本去以己度人地讨厌被怀疑——没长脑子不会自己想吗?

接电话时岑礼朔在那边喘,她听得真真切切,沉默的那几秒之中,她做了一番判断:那俩不是在上床。因为岑礼朔说话很有条理,不像是欲.火攻心的口气,而汪顾只要还有个能享受性.爱的神志,就绝不会傻到在自己眼皮底下偷腥。结果人送回来之后,她客气地对岑礼朔表达了谢意,只是她心烦,语气便仍是冰冷。岑礼朔知道她这号人的脾气,既不跟她计较也不跟她多说,道过晚安转身就走。

汪顾吐的时候把自己的内外衣领都吐脏了,白糊糊的奶油挂得火机大小一片,奶油里还掺着星点没嚼碎的巧克力片,牛肉干和泡软了的华夫饼,因为新鲜,看起来倒是不怎么恶心,只是那味道,因为混合了酒,闻起来不是原味,多少有些腐烂的气息。

师烨裳犯头疼。昨天一次今天又来一次。

她倒不是不愿照顾,只是这样的次数多了,她便不由要怀疑汪顾的自制力——喝到被别人送回房,而且这人她还并不熟悉,岑礼朔知根知底的倒还罢了,若换成别个居心叵测的男男女女,且不说她汪顾长得怎样,脾气如何,光是她那身份和身价就足够让人垂涎三尺的。

“师烨裳...”师烨裳正坐在高背椅上揉太阳穴,闻言猛吓一跳。

她以为汪顾是要喝水,就急忙跑到吧台前倒了杯凉水回来。汪顾是仰躺着的,虽然嘴里不知在喃喃什么,但眼睛始终不肯睁开。师烨裳没伺候过人,想不到把她扶起来喂水,干脆自己喝一口,也顾不上搭理汪顾那满身酒味儿,只像她生病那会儿一样嘴对嘴牙磕牙地喂给她。

汪顾倒是也知道渴,不过她唤师烨裳并不是要水喝。两百毫升水下肚之后,她偏过头去不肯就范了。师烨裳看她喝够,便将杯子放到床头柜上,一鼓作气地将她外套衬衣连长裤通通扒下来,由于生生忙出一身大汗,干脆连自己的也脱了。“好啦好啦,别再发表高见了,睡吧。我替你下通知给小叶,宣布董事会推迟。”说完,师烨裳穿着吊带背心,用汪顾的手机给刚在办公室坐稳的叶婕翎打了电话,让她先把口头通知发给相关董事,并敲定六个小时之后,由汪顾亲自召开临时视频会议,对会期推迟原因作出解释。

挂了电话,师烨裳拿起自己的手机定闹钟。定好闹钟,她又马不停蹄地去往浴室,拧了条湿毛巾给汪顾抹脸擦身——她这辈子就从来没这么受过累,连当年被人追杀时她也只是下意识地跑了几米,随即就停下脚步,左顾右盼地站着等死了。

一切准备停当可以安心上床睡觉时,已是凌晨三点近半。汪顾有好一会儿没有喃喃,师烨裳以为她睡熟,便了无牵挂地洗澡上床关灯。

五月,芬兰进入夏天,日出特别早。三更半夜的就跟国内七八点钟一样通明透亮的惹人烦躁。所幸原屋主是个考究的世袭财主,遮光窗帘里一层飘窗,外一层拽地,严丝合缝地将光线阻隔在外,师烨裳个见光死这才不那么闹心了,可身旁的汪顾不管怎样清洁也依旧是酒气冲天,酒气里还夹着一股奶油的味道——师烨裳不怕酒气,却怕奶油气,尤其是混杂了多种果味的奶油气。她背过身去用被子蒙住鼻子,汪顾却突然蹬一下腿,迷迷糊糊地又喃喃开了。

静谧里,她那大舌头越说越利落,声音逐渐清晰起来,“师烨裳...我到底哪里不如张蕴然...你为什么要跟她上床...”

随之而来的是一个更清晰的声音,啪!

汪顾醒了,被一个极疼的大耳刮子打醒的。

醒来的时候她不但脸疼,耳内亦在嗡嗡作响,整个人在黑暗中昏头转向,接连努力了几次也坐不起来。摸摸身下身上,她发觉自己躺在床间,内裤还穿着,只是外着没了。内裤还在就好,至少是没被人给那啥。至于自己有没有那啥别人,她倒并不很担心——以钱缄口的活计她虽从没做过,但料想不难。万一对方胆敢以此作为把柄恣意要挟,那她还有个豢养着一帮亡命之徒的大BOSS...汪顾揉着左脸,醉醺醺地浮想联翩,待得脑袋不这么晕眩了,她便勉强撑起身子,在一片死亡般的幽静里睁着大眼准备找灯,谁知手臂刚抻出去,尚未大面积地挥舞开来,指尖竟不期然触到一方冰凉的皮肤。那方皮肤传递着剧烈的颤抖,然而无声无息。

她突然没来由地感到恐惧,指尖条件反射地要回撤,却被她硬是控住,“师烨裳?”她一面唤,一面前倾了身子张开双臂要去搂抱对方。可那“对方”并不肯让她如愿,几乎是跳着脱离了她的涉猎范围,然后...“噗通”一声摔下床去。

汪顾终于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了,按照记忆里的方向迅速打开床灯,视线一亮,眼珠子作痒,但她顾不得适应,立刻眯着眼睛看向床边,身体也自动自发地有了活力,因为师烨裳已经四肢并用地从地上爬起,她若再慢些,师烨裳就要光着膀子逃出门去了!

“师烨裳!”汪顾头一次庆幸师烨裳身体不好。身体不好所以费死了力气也跑不快。她几步蹿上前去将师烨裳合身搂住,哄人的辞藻一时半会儿的暂且想不出来,便只好由着那股恐惧,不住嘴地劝:“别生气,别生气,有什么事情惹你不开心了,你打我骂我都好,就是别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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