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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囚牢之承(137)

这儿正说着煽情的话呢,一个穿着网球服的外场侍应小跑到汪顾身边,俯首帖耳三言两语,汪顾笑着回头说多谢,只当没听见,脑袋搭在师烨裳左肩上,不分人前人后,抓着师烨裳的右手,避过师烨裳的嘴,越俎代庖地吻住那受伤的指背。舔。

这种戏码若演在闺房之中亲密之时,师烨裳受之无愧也许会甘之如饴。然而当着文旧颜的面,师烨裳不免尴尬,那感觉就好似行欢时让婆婆撞个正着的小媳妇儿。

好吧,她承认她是有点儿害羞。但让她害羞的下场,并不养眼,甚至有些令人不忍猝睹。后退一步,她一脚踩在汪顾鞋尖上,疼得汪顾闷哼一声,两眼飙泪当即四蹄归位立正站好。静等在旁瞧好戏的林森柏立刻幸灾乐祸地弯腰拍掌,大呼小叫:“哈哈哈哈,汪顾!干得好!我就知道!”文旧颜也早知如此般调转视线,抿着唇,憋笑憋得像要哭。

师烨裳慢慢撇过头,面无表情地斜睨汪顾,“你硌我脚了。”

汪顾从没见过这么刁蛮任性不讲理的人,不由愣住。当然,生气是万万不敢的,毕竟她理亏,兹当师烨裳让她见世面,没见过,那就见呗,有什么了不起,“嘿嘿,”汪顾眨眨眼,自然而然地蹲下身去,“我给你揉揉...”

一句多不要脸的话,一个多没下限的动作,本该招来更多耻笑,谁知师烨裳面色一僵,文旧颜也收敛了笑意,林森柏突然想起什么似地愕然,只有咪宝反应最快,从林森柏背后走出来,一把揽住师烨裳的肩,边往前走边低声笑道:“老板,跟你通报个急事儿,盛昌这几天可能有大变动,昨天收回了之前七个签单字模,说是明天发新的过来...”

汪顾半跪在地上,原本扶着师烨裳小腿的一双手定在空虚之中,目光盯着镶着啡网纹的米黄石地板,动也不动。

一看四下无人,林森柏好意,蹲下,就着璀璨灯光,在汪顾面前玩起了手影。“汪董,看,很厉害的,狗哦!”一只拙劣的狗影出现在阴影里,默默地吠,汪汪汪。“鸟哦!”一只摇摇晃晃的大雁煽动翅膀越飞越远,越来越小,林森柏扶着汪顾站起来,低头反背双手,球鞋蹭地面,喃喃,“对不起,打了你的脸。但钱隶筠没有恶意。事情太巧,一样的地点一样的话,谁都知道你没错...但她也无辜。老实说,那场景我没见过,我也是听钱隶筠说的,当传奇说的,哎哟,我知道你不痛快...”林森柏还要再说什么,汪顾却笑着抚过她头顶呆毛,揽过她,结结实实与她行了一个贴面礼,在她毛茸茸的耳边反客为主宽慰道:“没事,我没事,替我谢谢钱总,回头我请她吃饭。她的希望是我的希望,她的不希望也是我的不希望。林董,更多谢你。”顺着侍应递过来的托盘,汪顾拿起两杯香槟,两只杯子叮当一撞,递一只到林森柏手里,二话不说将自己手中的一仰而尽,转即笑得谦卑,“你的体贴我要好好学,此外还得学学你一个人扛事儿的本领,明明你比我还小些...”

林森柏的脸,噌地就红成了个熟桃子。

时近七点,应邀宾客基本到齐。郝家素有“迟到或不到”美誉,这回竟准时入场,早在签到处热得七荤八素的一竿子员工差点儿没烧香庆祝:一来庆祝郝家终于换了个靠谱的代表,知道出入豪门应该坐豪车,不要再开辆脏脏破破辨不出颜色的桑塔纳,每次都引起误会光道歉就得十来分钟;二来庆祝这个代表雷厉风行训练有素分毫无错似乎永远不会迟到...他们再不用总饿肚子吃冷掉的饭盒了。堵在入口处的一众媒体也是这么想的。

但谁也没料到,郝家新代表的到来居然连张鹏山也惊动十分,接待礼遇之高,郝君裔都望尘莫及——张鹏山亲自陪同入场。

汪师钱林文霍六人原本躲在角落喝酒,一看这阵仗,面部表情纷呈之余,纷纷默然举杯庆祝:一直悬空待定的郝家代表人总算尘埃落定,从此,郝家将不停对外打着黑枪的手收回阴影里。因为有这个人,冠冕堂皇地,毫无疑问地,健康勤劳地站到了光明里,让郝家不再那么高深莫测,也让所有关注有的放矢。

作者有话要说:出其不意地更一章~哈哈哈哈

☆、百变风云Ⅰ

端竹至今未满十八,不能在盛昌任职,只能当个有其实无其名的代表人——她不代表权力,不代表金钱,也不代表盛昌,她代表的是郝家。

她是郝家悄无声息向商界蔓延的具象化,是郝家终于拧作一股绳后千里扬鞭的疼痛感,是郝家看似你推我攘实则以进为退的平衡点。

她是代表人,却不代表人,代表家。就像命运在讽刺她几乎从来没有得到过一个完整的家。

对郝家来说,端竹是一个不计得失,罔顾利益,无需权力,只愿背负义务的可示人之人。她可以什么都没有,也可以什么都有,且不在乎从什么都有变为什么都没有。当然,这些并不重要。她的梦想,只要还靠谱,则无论有多大,郝家都能给得起。重要的是,少了她,一家子姓郝的,都是鬼。有了她,一家子姓郝的才能当人。

由她出任郝家代表人,对绝大多数中国人来说,根本是个逻辑混乱的轻率选择:世上良人千千万,即便要找职业经理人,也不用拿个没有工作经验的半大毛孩子出来丢人现眼。尚且有古语道,人穷心狠,难道就不怕有朝一日穷了十几年的端竹大位坐定发起狠来狼子野心反客为主嗷嗷几口吞了郝家百年基业?

这也许就是绝大多数中国人之所以绝大多数,难以成为少数和极少数的原因。

妒忌。猜疑。人之常情。无功无过。但若骄傲于人之“常”,那么还有什么筹码去使自己成为“罕”?一万人都如此,你我他都是其中一个,却不是其上的任何一个。

郝君裔说,这种“常喜我之常,常伐人之异”的心态是一种对达尔文进化论的反攻。在佛道儒的熏陶下,再过五千年,中国人会变成一个独立物种,死老外看中国人会像看中国人看河姆渡人。端竹问,那你还不赶紧移民?就喜欢当河姆渡人?郝君裔嗤之以鼻,从抽屉里翻出户口本,我是北京人。端竹翻开一看,哟,可不是吗,不是贵东城不是富西城,不是穷崇文不是破宣武,而是连农家乐都不怎么靠谱的房山...周口店比河姆渡真真历史悠久多了。就说你权势熏天吧,可用不用连户口都这么恶趣味?

郝家对端竹敞开了一切资源,予取予求,包括小太爷的终身幸福——火眼金睛的老特务们不闻不问不代表老得糊涂看不出端竹对郝君裔的企图,然而审时度势,他们明智地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此外还要与老政客私相授受一番:

老大小时没正型,长大没正经,最近十年来更是歪得一条曲线几乎闭合,事到如今掰是掰不正了,与其撒出去让别人家的姑娘上下其手揩油猥亵占便宜——天,不能想,想到就心疼,他们家那身娇肉贵宝儿一样的老大啊——不若肥水自留,方不负几十年含辛茹苦之养育。

况且到最后,唯一能制衡端竹的也许就只有老大了。自古功臣名将都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本事,却永远当不住家里一头河东狮。一如历朝历代国丈大人均祸害,足可见,得皇后者得天下。顺势者昌,逆势者亡,为家族利益着想,请放弃无力的抵抗...云云。总而言之一句话,卖了不亏,不卖才亏。

彼时,郝君裔坐在沙发上两肘支膝托着腮,百无聊赖地听爷爷奶奶在父母面前明目张胆地卖自己,秃鹫般的眼眶里一切如常,却又空空如也。长命小辫尾端垂着一指无法估价的和田羊脂,软软绕过左肩,莹白暖玉在心口起起伏伏,她打个哈欠,抹掉泪,站起身来上楼睡觉。

戒掉怀念比不思念更难。思念在心,怀念在怀,她没想到,不再有心,牵动的范围竟变得更广大。她戒了钱隶筠,戒了药,戒了一个少年梦幻的美好世界,可惜她的皮肤已经裹上一层薄膜,现实种种,于她不啻隔靴搔痒,原本只需要挠一小方就能缓解不适,可隔着靴子一挠就是大片大片,再挠也是饮鸩止渴,甚至越挠越痒。端竹?端竹是竹,高风亮节直插云霄,她折不起,也不想折。钱隶筠是海,包容五大洲,她无时无刻不在其中,无关她想不想,能不能。至于说...家里寄望于她能当一头河东狮?她才懒得。但她可以把这个任务也交给端竹,从此,端竹一面一夫当关,一面河东狮吼,那画面,咋么想都不违和...

可怜端竹对此前言后语一无所知,但既然是郝君裔的期望,一切一切,就算再荒谬她都会满足,违和又算什么?只是从此,她不再是“端竹”,她需要被加上姓氏分立于郝家。这就是她虽然被郝君裔收养,却一直没有被问津是否愿意改姓的原因。

再不光彩的过去也有被利用的价值。她早就懂得,如今理解更深。所以她并不在乎。

“你有事就先走。”师烨裳意有所指,面无表情,在裤兜里用拇指摩挲自己缠着创可贴的食指指背,痛感随着脉动一下一下,就像有人在捏。汪顾面对她,仔细观察一番颜色,张开嘴,还什么也没说,就见张氏旗下专门负责处理公共关系的直系子公司负责人鬼也似地闪现在师烨裳左侧林森柏右侧整好能容下一个人的缝隙里,凤眼一抬,四下顿时春水荡漾,那双眸子里粼粼泛起的波澜,几乎要将汪顾淹没,“汪董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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