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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囚牢之承(33)

小白领最会笑了,她笑得这般天真无辜,连师宇翰都于心不忍起来。收回那句已到嘴边的“你还是在家守莲子吧”,师宇翰低头穿鞋。汪顾个马屁精看他弯腰艰难,刚准备把鞋柜上的鞋拔子给他,却见师烨裳蹲身下去,竟是用手给父亲当了一回鞋拔子。

收拾妥当之后,三人一同出门。就在汪顾为阿斯顿马丁难以坐下三个人而发愁的当口,一辆银白色的七座GMC长轴商务车幽灵似地从车库里爬出来了——师家的司机有值班制度,年节换着休,大年里也不愁没人开车。司机都是用熟了的老员工,每每年三十早九点一刻便会提前在车库里暖好车子等着送人。

师烨裳深知自己不孝,父亲平时多仰仗这群“叔伯”照料,于是早早封好红包,此时便亲自将“感谢之情”表达到司机手上。老司机受了师烨裳恩惠,愈发卖力地驾驶,一路上开得四平八稳,速度宛如龟爬。往年师烨裳见状,简直不催促不成活,但今年碍于父亲也在车上,她只好耐下性子,待得实在耐不住了,便干脆把头一歪,靠在父亲肩上打起盹儿来——这下轮到汪顾吃醋了。

岳父,我终于能够明白你的心情...汪顾坐在师宇翰对面,情作泪眼汪汪状。

师宇翰见自己在汪顾面前占了上风,顿时涌起一股身为父亲的自豪感,故意不去看汪顾,只用破锣般的嗓子幽幽吟唱着摇篮曲: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爸爸的双手轻轻摇着你...直唱得汪顾一阵恶寒,满身鸡皮疙瘩东倒西歪,却殊不知人家师宇翰唱的虽然难听,但至少还在调上,后来某天,她也有样学样地给师烨裳唱摇篮曲,结果害师烨裳生生笑了一夜。做人不能失败成这个样子。

车子抵达目的地时,陵园入口处正有车落客。七八辆豪车一字排开整齐有序,缓缓而过,似乎是一家子人前来祭拜祖先。司机无法,只得跟车在后,师宇翰百般不忍地在师烨裳肩上拍了拍,肉麻至极地轻声唤道:“小裳啊,不睡了啊,到啦。”汪顾从没听哪个大男人说过这么多语气助词,心中一时又是酸又是麻,恨不能冲上前去一把拨开岳父,硬把师烨裳抢回来。

师烨裳在临醒时分习惯性地皱了皱鼻子,许是又从父亲身上闻到了童年时的牛奶粉麦乳精味儿,睁开眼睛后还要恋恋不舍地把脸在父亲肩上蹭一蹭——不着痕迹地把那一小滴晶莹浑圆的口水蹭掉。汪顾不明就里,见此情景,更是忿忿难平,心说你老爸恋女不假,你恋父倒也挺真!干脆就调整座椅,掉过头去,以示眼不见心不烦,同时恶狠狠对自己强调,今夜一定要揍贝贝屁股方能解恨浇愁!

车子慢慢向前滑行,一分一米地朝入口靠近。前车是一辆S600,车已停稳,但尚未落客。汪顾看见奔驰车标便想起自己的小CC,一时千般往事上心头,一行白鹭上青天,盯着人家车屁股便开始追忆似水流年,等她从幼儿园小班追忆到小学二年级,前车的车门也开了。

车上只下来一个人。张蕴然。

汪顾觉得不对,立刻放出目光,掠过张蕴然所在朝前去望,果然在浩荡车队离去之后看见一行盛装人士,个个衣冠楚楚花红柳绿,欢天喜地有如要去郊游一般正朝陵园迈进,唯有押队在后的张蕴然是一身缟素轻裘,神态平静和缓。汪顾眨眨眼,偏头,一句提醒张口欲出,但转念一想,她又回过脑袋沉下心来,只等师烨裳自己发现。

然而从下车到入园的一路,师烨裳也不知是真的眼拙还是故意装瞎,明明离张蕴然不足百步之遥,却依旧只顾与师宇翰聊天。路过陵园内的花店时,三人停下脚步,张蕴然等人渐行渐远。师烨裳神态自若地弯腰挑选鲜花,不一会儿便拣出丰富多彩的好大一束让人捆扎成型。

汪顾看她只买一束花,立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趁师宇翰在店门口抽烟之际,她绕过一片花丛来到师烨裳身边,低头小声问:“你爸不知道你跟我亲妈的事啊?你们不是八年吗?藏得那么好?”老实说,她有些开心,但她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开心。

师烨裳瞄她一眼,转而不动声色地回应道:“我当时十六岁,算早恋,怎么告诉他?”

汪顾恍然大悟,那点儿开心却隐去不见了。

结账之后,师烨裳犹豫不决地还在花丛边来回踱步。汪顾明白她想的是什么,立刻弯腰挑拣,很快也拣出红红火火的好大一束让人捆扎成型,“你去年送的就是这些,今年也一样吧?”

师烨裳点头,含着笑,淡淡道:“她喜欢热闹。”顿了顿,接着又说,“爸爸在,一会儿我可能不方便过去,你要是愿意,就替我多陪她一阵子,顺便替我解释一下。要是不愿意也没有关系,我常常翘班过来的,她不寂寞。”师烨裳回过头,往花店外看看。

花店就在墓群脚下,正是个开门见山的位置。几条上山的小路蛇样蜿蜒,其中一条就像是插在花店头上的一根簪子。“不过今天她是铁定不会寂寞的,烦都能烦死了。要么你今天还是不要过去了,有他们在就行。”师烨裳冷哼一声,眼里的迷雾再次霜化,“我倒要看看,没人搭理,他们又能把这出戏演到什么时候。”

☆、硬伤

对于师烨裳时常翘班看张蕴兮的事情,汪顾一向清楚。

她掌握着师烨裳的每日行程,而师烨裳也从不瞒她。有时师烨裳会因这事儿误了午饭,打电话通知她约会取消时,汪顾常会听到这个理由。

拥有一个不会说谎的情人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汪顾总是这样安慰自己。时间一长,也就习以为常了。反正她认为吃醋是没有意义的事,特别当对象是一个往生之人的时候。她完全可以推己及人地想到,如果她在这件事上依着常性做出反应,师烨裳的压力便将陡然大增。别看师烨裳在工作中宛如一把千斤顶,天雷降下都轰不趴,可一旦触及感情,她那EQ还不如个二八少女,动辄就要逃的——等她逃了再去追,有意思么?汪顾若还十六岁,估计会说“有意思”。但汪顾都快俩十六岁了,答案当然是“没意思”。再说师烨裳可不是好哄的,你要非得蹬鼻子上脸地跟她拧着干,她要么就又跑个没影儿,要么就把你整得不似人形,这两种下场汪顾全不待见,于是只得对当前局面视而不见,立志先将三藩之乱平定,再搞其他副业不迟。

哦,言及于此,似乎有必要提一下汪顾所谓的“三藩”——此三藩非彼三藩,汪顾从来被历史成绩拖后腿,到现在都背不齐三大藩王除了吴三桂之外还有谁谁,康熙爱怎么治国平天下跟她汪顾也一毛钱关系也没有,她只关心她那一亩三分地,所以,汪顾的“三藩”之中当头一藩,便是张蕴然。这不用多说,情敌,时时刻刻都得防着,以防旧情复炽,死灰复燃。第二藩则是师宇翰。这也不用多说,岳父,搞不定他,诸事没戏,汪顾可不想落到林森柏那步田地,势必要将所有反攻倒算的苗头都扼杀在襁褓之中。一言蔽之,此头两藩真乃汪顾心头大患,实在有不平不行的理由。

两藩说完,该表第三藩。不过按汪顾意愿,这一藩平不平的都那样了,到死也成不了气候的。就像那个尚、尚...尚什么来着?忘了。准确地说,她从来都没记得过。反正就是作乱三藩王里那位姓尚的,墙头草的,又老又爱闹辞职的平南王。若非师烨裳三番五次地提醒她注意,注意,那她宁可把年富力强风华正茂的张慎翼当成自己的假想敌也不愿一瞬不瞬地去防范打压一位路也走不了话也说不清的老先生。嫌丢人。

倒是今天也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她那两个务必严防死守的对象居然聚头了。汪顾想,要不是老先生走不得路登不得阶,今天肯定也来了。但,又不是凑人头打麻将,少一个也好。少一个省事。她当前主要目标乃是师宇翰个老醋坛子,张蕴然来她都懒得招呼了,更别说其他人。

“那咱把两束花都送给伯母吧。这把红的就当是我的见面礼。新女婿上门,总不好练空手道。”汪顾合臂搂起一捧扎制精美的圆形花束,往前走两步,发现少了点儿啥,遂转头问卖花小妹,“你们还有多少康乃馨?”小妹说大概三四百朵。汪顾把那红得火烧火燎的花束扛到肩上,再次掏出信用卡,“麻烦你替我扎成花篮吧,配花素一点,放块新的营养泥啊!”小妹恨不能手舞足蹈地应声而去。

师烨裳拧着半边眉毛看她,困惑不解道:“买那么多花干嘛?你要把妈妈再埋一遍啊?”

汪顾笑着接过师烨裳手里的花束,换了自己这束通红喜庆的给她,朝门口方向挤挤鼻子,强作一副责备的口吻,“你愣到如此这般可让我说你什么好呢。我刚挑的那把都是啥?除了非洲菊就是红玫瑰啊,两种都是送情人的,咱俩谁送都不合适,只有你爸送才对路。至于康乃馨,嘿嘿,”汪顾贼兮兮地把嘴凑到师烨裳耳边,“多送一点儿,摆久一点儿,咱妈才能对我印象深刻啊。”

闻言,师烨裳不说话,却出人意表地悄悄伸手,在对方腰间掐了一把。汪顾虽是被掐一方,肋下又痒又麻,苦不堪言,但师烨裳的活泼实属难得,心里便不由暗暗高兴,等师烨裳收手插兜后,她捂着左腰口,扭腰,以一种沉静自生情,□□不失身的□□调轻声赞道:“比、比马杀鸡还舒服呢...”师烨裳抿住锋利薄唇瞪她一眼,细眉轻挑,转头,举步,自去搀挽安抚那深入醋缸已久,就快被腌成老酸菜梆子的贝贝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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