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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囚牢之承(49)

对这么小的孩子来说,那段为期四个月的苦难经历,大概是很容易被抛之脑后的,刚被救回来时她还操着浓重的N省口音,现在她已经能够将普通话说得像“阿姨们”那样“字正腔圆”——这简直就是一个从悲剧到惨剧的演变过程,引得林森柏天天在骂,“我COW!咱们国家的儿童福利制度是为了培养方言学家吧!”

快到九点时,三人回到家。何宗蘅正拖着屁的尾巴要求它老老实实坐在她腿上陪她一起看电视。可屁是一只很有责任感的猪,人家以为自己是狗,狗是要看家的!于是它在何宗蘅怀里面红耳赤,娇喘连连,死命挣扎,前后左右地扭动着一定要到门边去瞧瞧。

小浣熊头一次进林森柏家门,但并不怕生,林森柏一把她放到地上,她就撞撞跌跌地朝猪扑过去——说来也是的,林森柏这儿和儿童福利院实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有繁复的欧式花纹,都有阔大空旷的天井,站在天井里向上看,每一层都围着石质的栏杆,透过天顶上的玻璃可以看见雪花,简直就是另一个“向阳花”嘛!她像回家一样,有什么好怕的呢?

何宗蘅喜欢猪,但更喜欢孩子,惊喜地看见小浣熊来了,她直觉地弯腰下去将她抱到自己腿上。猪趁机逃脱,跑到咪宝和林森柏面前上蹿下跳着大献殷勤。咪宝一看它不停地摇它那又细又短的尾巴就知道它变态了,它变态她也跟着变态,梗着脖子冲它叫了两声,汪汪!屁不会外语,只好以母语回应,哼哼!林森柏一把捞起它来,咩哈哈地奸笑着走到何宗蘅面前,把猪往小朋友怀里一放,她和咪宝上楼了,留一猪两人叠罗汉。

“有楼下那三只东西,咱家可热闹多了。”林森柏一进房便朝浴室走,洗手,洗脸,趴在洗脸台上,又开始抠她的痘。咪宝对她真是爱也悠悠恨也悠悠,骂也骂不听,打又舍不得,只好气哄哄地扒开她的手,瞪她一眼,恶声恶气道:“你知不知道厌氧菌能把你脸烂穿啊?!”

林森柏嘿嘿笑着张开双臂,搂住咪宝的脖子,在咪宝唇上轻啄一下之后便跟咪宝脸贴脸地蹭啊蹭。咪宝还当她是撒娇呢,没想她蹭完就忽闪着她那双桃花眼,奸笑道:“传染给你,要烂大家一起烂。”咪宝气得差点儿没厥过去。

过了一小会儿,两人都洗完澡,商量商量,觉得何宗蘅应该玩够小鬼了,小鬼应该玩够小猪了,小猪应该被玩够了,于是两人下楼,一个抱起小鬼,一个抱起小猪,直奔一楼的客用浴室,在一个隔断区域里,三个大人一通忙活,大花洒洗小鬼,小花洒洗小猪,洗得整个浴室热热闹闹,满泻蒸汽。

一过十点,小鬼困了,光着身子就开始打哈欠。何宗蘅年纪大了夜里浅眠,不敢霸着小鬼,便一定要霸着小猪。她说:“我跟猪睡吧。”咪宝和林森柏便乐得把小鬼带上楼去。小鬼脑袋上稀稀拉拉的没几根头发,咪宝觉得没必要吹干,就拿了条新毛巾,揉面似地裹着小鬼的头颅好一阵揉,林森柏于心不忍地侧过头去,想起当年自己也被妈妈这样揉过,往事顿时不堪回首——不是挨揉不堪回首,而是头发少得不堪回首。她五岁时候的头发,跟胎毛没什么区别,扎起来还不及一根筷子粗。人家小朋友都能扎喷泉头的时候,她还只能摸着自己头上的蚯蚓,羡慕得眼睛都红了。

“哟,这就睡着了?”咪宝抽开毛巾的时候,小浣熊猛地就把头低了下去,身子也随低头的惯性顺势前倾,咪宝赶紧捞住她的肩膀将她抱进床间,脑袋枕在两个大枕头中间的小枕头上。“真是睡着了啊...那咱俩也睡?”林森柏挠着头问。咪宝眨眨眼睛,虽然并不感觉困,但也不算很精神,“成吧。”由于两人平时都没有早睡的习惯,这会儿躺上床也睡不着,干脆就隔着小浣熊你一句我一句地闲聊起来。

林森柏把手放在小浣熊的肚皮上,摸摸,倒是没摸到排骨,“有个孩子真热闹。围着她忙活,看着她长大,有钱有时间都可以往她身上花,想想都幸福。不过今后要还这么睡,咱俩就得去办公室那啥了。不能做学前性教育啊...”

咪宝盖住她正在寻找排骨的手,半闭起双眼,迷蒙地笑道:“她得有自己的房间啊,总跟我们睡胆子会小的。再说等她长大了,你求她跟你睡她都不干了,现在的孩子都要求有私人空间。”

林森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刚想说些什么,可一转念又想到领养的事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办成,她俩现在说啥都不啻意淫,一个没留神,叹息从鼻子里逃跑,再想去追已经来不及了。

“领养的事啊,我想这样吧。”咪宝心领神会地越过小浣熊的脑袋去摸林森柏脸上那颗痘,突然想起什么似地翻身半起,拉开自己这侧的床头柜,一抓一个准地掏出一管眼霜似的东西,“偷是没有必要的,再说让别人去偷我家,我不放心。”她又躺回之前位置,拧开瓶盖,直接将橡胶尖嘴抵到痘子边沿,一圈圈向内涂抹,直到透明的药液将它覆盖起来,“年后我妈迫不得已,终于给我打电话了。问我能不能借点钱给我哥。她说我哥去年生意就不行了,年后股票又一直在跌,他学人家炒个股和权证欠了一屁股债。我想一家人借他点钱也是应该,不如就让他来拿钱的时候,顺便带上户口本吧。”

林森柏一听钱又能解决问题了,眼睛瞬间闪闪发光犹如深海里的鱿鱼,“多少钱?我出!”

咪宝赶紧去捂她的嘴,顺便黯着嗓子吼她,“别吵着孩子!”

林森柏难得乖乖挨吼,似乎真有了当大人的觉悟,咪宝放手之后,她又急匆匆地小声问:“你跟他说说,看他愿不愿意,咱可以出钱给他再开一家公司嘛。”

“这事儿今后再说吧,他那里缺口不很大,我账户里的钱足够了,就是他把家里房子押了比较让人头疼。”咪宝把药膏放回抽屉,转而半坐在床头揉眉心,“你说他这么大个人了,怎么投机心理还那么重啊。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他好了。”

林森柏心想,带他玩股票的那位“专家”是我派去潜伏在他朋友圈子里的,他一票狐朋狗友都在“专家”的悉心指点下赚得天翻地覆,他要不投机就见鬼了。可嘴上还是说:“唉...这人嘛,看着世道好当然都想赚一些的。正常,正常。”

所谓股市规律,便是有涨就有跌。让人拖着个毛脚蟹在洗钱池子里转,林森柏就不怕大筠没有求她的一天——也许,穷得没饭吃的时候,大筠不会来求她,但穷得没房住了,他总不能带着一家老小睡大街吧?林森柏给那位“专家”下的硬指标就是让大筠越玩越大,觉得押多赚多,最终目的是让他把房产压上去。只要房产一压上去那他前期就是赚得再多也没用了,“专家”砸大钱去买的个股就一定升么?傻孩子。那“大钱”又不是“专家”的,“专家”才不心疼呢。

林森柏越想越美,忍不住地在心中仰天长笑:咩哈哈哈哈哈~~~我还以为少也得等大盘跌下四千点的时候才能获利,没想到专家真是慧眼识垃圾,这个噩耗来得如此之及时,不枉我埋了大半年的线啊!

☆、好办法

时间很快来到三月半,天气渐渐有了一些转暖的迹象,林森柏看自己的公司越看越不顺眼,几乎想要来一场清仓大换血——当然想想就够了,现在无论是熟练工还是高管都很不好找,换血不啻找倒闭,她只能慢慢地净化质检部,毕竟在商场上有些事情压得下来,但有些事情是压不下来的。若是真有掉砖砸死业主的事,源通这块她苦心经营起来的招牌也就从此被泼了红漆,把责任推卸给谁都没用,户外大幅广告牌上写着呢,开发商:源通房地产有限公司。再说,建筑商那种东西都是属兔子的,一出事,谁也没他们跑得快,她能指望谁兜事儿呢?

三月十七日上午,林森柏召见了方兴,开门见山地告诉他她觉得质检部有必要扩充,理由是随着业务量一天天增大,她担心会把现有的质检部员工累垮。

方兴作为经理,自然会对这个提议表示无限的赞同,毕竟人数要扩充就说明经费要扩充,经费的扩充则标志权力的扩充,他今年四十有二,知道自己是升不了官的了,因为他的上面一级就是总经理,地产公司的总经理和副总经理往往来自市场或设计部,再往下可能轮到企划部,却极少发生质检部经理上位的情况。他现在活着的目标就是多捞钱,而钱往往与权密不可分。他不是想不到在部门扩充之后林森柏会对质检部进行换血,但他有他的一盘棋,他不怕。

双方达成共识之后,林森柏给了方兴一倍于当前人数的扩招指标,但有一个小小的要求,“让方仲孑也当一把面试官吧,她从小就想当,可一直也没机会。”她既然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方兴唯有照办,不过并不勉强——许多年轻人都梦想着有一天自己能当上面试官,他自己也做过这个梦,于是他不很介意让一个新人与他分享梦想成真的快乐。

“好的林小姐,我办事,您放心。”方兴看起来很愉快,林森柏觉得这挺好。本来就是一件愉快的事,不应该被事情背后的阴影笼罩着。于是她也点头笑道:“我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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