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驯狼(3)

作者: 一只小火腿 阅读记录

南平如何睡得着。

她像烙饼似的在榻上翻来覆去,热烘烘的出了一身汗。

好在等待了不过半个时辰,殿外就响起了轻而稳的脚步声。

春日夜凉,男人进来时,带来一身寒露。

“殿下,你我如此私会,不合礼法。”赵泽低声道。隔着层叠的帘帐,看不清他的身形,好像跪在千里之外。

南平翻身坐起,赤足落在了冰冷的青石面上,十个珠玉似的脚指头蜷缩起来。

明明满腹少女情思,一见到赵泽,反而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滴答,滴答。

时间随着水一起淌过去,衬得二人之间的沉寂无比尴尬。

“殿下若无事,请容臣告退。”良久后,赵泽行礼,待要起身离开。

“等等。”南平忍不住出声。

赵泽果然停下。

“你……”少女语音艰涩,“希望我去么?”

男人顿了片刻,避而不答,反问道:“殿下对此事怎看?”

“若我不想去呢?”南平明知无望,但还是忍不住想要问个清楚。

——若是有人能带她走,带她逃离这里。逃到天涯海角,就算是日子清贫些,她也受得。

古有卓文君当垆卖酒,如今添个南平,又有何难?

就在她心思纷乱时,赵泽开口:“若是如此,我自当劝殿下,家国为重。”

赵泽这句话如同惊雷坠地,轰隆一声,彻底打消了南平情窦初开的悸动。她矜持的自尊被劈落成片,摇摇欲坠。

半晌,南平重新端起公主的架子:“赵大人说的是。”

她顿了顿,又道:“大人早些回去罢,明儿个还有的忙。”

赵泽如何听不出这话里的疏离,但他依旧叩首谢恩,转身离开。

等人影消失不见,南平缩进被子里,羞愧与悔恨涌上心头,忍不住哭出声来。

——早知如此,何苦巴巴的喊人来,受这番屈辱!

她本以为赵泽是有心的,哪怕没这个心思,说两句好听的也行。谁料到对方竟甩下硬邦邦的四个字——“家国为重”。

好一个家国为重!

“殿下。”阿朵的声音就在耳旁,但她不想搭理,“赵大人刚刚走时,给您留了张字条。”

“我不看。”南平本就是心气极高的,越想越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嘴巴子,“我再不要听到他的任何消息。”

“那我替您看。”阿朵知道自家主子嘴硬心软,因此自作主张,假模假式读了起来。

她不过跟着南平学了几天书,纸条上的字是认不全的,因此读的磕磕巴巴:“心乎爱矣……不谓矣……藏之,何日……”

南平人缩在被窝里,耳朵却竖得老高。听见阿朵断断续续连不成句,她百爪挠心,实在熬不住,掀了被:“快给我罢!”

阿朵大功告成,赶紧把纸条递了过去。

纸上确实是赵恒的墨迹,一笔一划游龙飞舞。南平个个都识得,因为她的字,都是跟他学的。

“心乎爱矣,遐不谓矣?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3]

这是《诗经》里的句子,大抵讲的是有些赧颜的心思,不必明说。藏在心里,自是此生难忘。

赵泽比她年长十岁,身居要职,自然明白轻重缓急,不会像个孩子似的洒脱。

他不说,不意味着他不懂。

君既西行,我定以磐石之志,独守京中风云。

南平突然觉得自己的愤怒和悔恨消失不见了。

她一遍遍看着纸条,恨不得把那几个字刻在心里。直至天光大亮,为她着装换服的侍女们鱼贯而入。

巍峨耸立的城池门户大开,街坊民巷前来送行。

应天寺燃起高香,祈求上天降下福泽,恩惠两邦。世事交好,永无战时。

震耳欲聋的钟鼓齐鸣声中,和亲使队拔营,绵延数里,蔚为壮观。

南平公主坐在粼粼而行的马车上,手里紧握着那张被汗水打湿的字条。

故土自此远去,再无相见之日。

第2章 我是措仑,你是什么?

渡左道河,过岩泉城,走拓鲁戈壁,攀湟水北麓,缘崖而行。

从暮春到隆冬,和亲队伍最终停在雅江畔的凤谷关时,时间已经过去足足九个月。

雪域与东齐两地以雅江为界。此时武暮腊月,北风萧瑟,万木凋零,江面结了一层厚厚的冰。

“启禀殿下,风雪已停。臣遣手下探查,可踏冰渡关。”随行护送的左骠骑大将军文正山沉声禀报。

南平正端坐在锦团之上,听得此言,撩起马车帘帐一角,向外望去。果然同文正山说的一样,缠绵数日的骤雪已经停了。

横亘起伏的山脉与江面连成一体,空旷无垠。雅江在尘封的冰下咆哮,伴着凛冽的风,吟唱出蓬勃而涌动的轰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