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驯狼(4)

作者: 一只小火腿 阅读记录

南平见惯了东齐的亭台楼阁、雕梁画栋与三月烟柳,面对如此不羁的开阔景象,竟一时愣住。

车外卷进来的凉意几乎要把她怀中暖炉冻结成冰。她却无知无觉。只管静静看着,如坠梦境。

“按婚约之期,雪域迎亲队早应在对岸等候。但不知为何,现下却不见踪影。”文正山的迟疑打断了南平的沉思。

她顺着将军马鞭所指的方向看去,这才发现河对岸的绰绰白雾里,竟空无一人。

“无妨,等便是了。”南平顿了顿,温声道。

这一等,就是三日。

第四日头上,对岸总算响起了嘈杂的人马声。雪域使节及到岸边,东齐译官奉命前去交涉。

南平公主在车内静候,呼吸都因为紧张,比前先沉了些。

——婚使在京中时曾说,瓒多企盼贵女已久,将亲自从高城前往雅江迎接。

怕是再过不大一会子,她就要见到自己未来的夫君了。

在京中时,教养嬷嬷曾给过她一本画册,上面墨笔勾勒历代瓒多的模样。最近这一位描绘的不大清楚,单能瞧出是个魁梧汉子。

不知真人又会如何?

然而等了好半晌,译官都没有归来。

贴身婢女玉儿与阿朵好奇的想要扒窗去看,被公主一个眼神止住了:“此处不比东齐,凡事更要谨言慎行。”

两人挨了训,诺诺坐下。

就在此时,远处爆发出独属于雪域的大笑和热烈的叫喊声。音浪一阵高过一阵,大有要把车顶子掀翻才罢休的架势。

南平生出些不妙的预感:莫不是出了什么岔子?

就在她纠结是否再派人去探时,译官终于返了回来,隔着车厢禀报:“殿下,瓒多自言’不便前来’,遣大臣葛月巴东迎婚,护送殿下前往高城。”

他话音刚落,东齐的队伍里隐隐有了不安的躁动。

对方不按礼制行事。明明路途更近,却迟了足足三日才到。

“不便前来”这四字用得含混,连借口都算不上。葛月巴东只是个大殿上参赞大臣,并不是什么雪域的高官显贵,分明是来应付了事的。

这压根是有意要给南平公主下马威,掂量掂量她的斤两了。

血流冲得南平耳膜嗡嗡直响,愤怒和屈辱几乎要压抑不住,翻滚上来。

随侍们左一个“放肆”,右一个“大胆”,恨不得把唾沫星子化成铁钉,将雪域迎亲的队伍扎个稀巴烂。

就在群情激奋之际,南平无意间触到了袖中的锦囊——赵泽的字条被看得多了,有些磨损,她便小心翼翼把它装了进去。

锦囊丝滑的质感平复了她的情绪,良久后,南平开了口:“备马,拔营。”

“殿下三思!”随侍看不过眼,纷纷来劝,“咱家定要给他们几分颜色瞧瞧!”

“拔营。”南平音量不大,语气却肯定。

她打小就是不服输的性子。

对方这么做,就是要激怒她,看她慌乱出丑,平白落下口舌。

她若是若无其事,反倒让人家的计划落空。

小不忍则乱大谋。

前路漫漫,她须得拿住东齐的颜面。让他们明白,自己不是好相于的。

主子既然拿了主意,下人再不忿,也没有多说的道理,于是队伍很快行动起来。

“恕臣不能再送。”南平耳旁突然响起男人的声音,却是文正山躬身行礼。

因两地合盟之约,他手下护送的军队只能停在在此处,不可再往前。如今交接完毕,剩下的路,只有南平和她的侍从自己走了。

南平冲他颔首:“一路有劳将军。”

“殿下,保重!”文正山声如洪钟。

身后军士们乌压压一片跪倒在地,齐声祝公主前行无忧。

南平不语,垂下了帘幔。

碗口大的马蹄砸在冰面上,扬起似雨声又似雷声的噼啪声,拉着车队向对岸挺进。

***

过了江,又是迥异的风景。

河滩被先前的积雪覆盖,触目所及之处皆是苍茫茫的白。偶有点墨似的苍鹰盘旋而下,磔磔作响。

从雅江前往高城的路极是艰险,须得翻过贡寥雪山。有道是:“磴道盘且峻,巉岩凌穹苍。马足蹶侧石,车轮摧高冈。”[1]

巍巍山崖,直戳天际,白雾皑皑,如入浮屠境。沿途牦牛角耸立于石堆,骨意森然,据传是辟邪之用。

景色虽说壮美,但南平心里堵着一口气,除了小解,连车都没下。成日坐在锦团之上,神仙打的身子骨也扛不住。

好在熬过这段险途,队伍终于赶在入夜后停下修整。

草草扎就的营房内,炉子上的水冒出腾腾而上的雾。晶莹的盐巴融进去,转瞬就消失不见。待到咕噜作响时,玉盒里的茶饼被阿朵取出,敲碎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