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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门风月(603)

“既然他给了机会,我就进宫看看秦铮吧!”谢芳华截住谢云澜的话,转过身,温和地道,“云澜哥哥,还剩下些没整理,就交给你了。”

“我陪你进宫吧!皇宫是皇上的地方,不同于别处。”谢云澜皱眉,不放心地看着谢芳华。

谢芳华摇头,“皇宫就算是龙潭虎穴,皇上要做什么,也不敢明目张胆。”顿了顿,她扫了书房一圈,低声道,“我觉得他定是不甘心的,这书房是重中之重。我虽然安排了人布置,但也不甚放心。若是你守在这里,我就放心了。”

“你是说……”谢云澜心神一醒。

谢芳华点点头,“无论是谁,只要有人闯这书房,一律都不饶过。”

“好!”谢云澜闻言歇了陪着谢芳华进宫的心思。

谢芳华不再逗留,转身打着伞出了书房。

外面的天色已经昏暗下来,大雨噼里啪啦地下着,雨打梧桐,声音清沥。

侍画、侍墨见谢芳华出了书房,帘幕撑着伞在后面跟上她。

不多时,来到忠勇侯府门口,一辆挂着宫牌的马车停在那里,吴权打着伞站在车前,见谢芳华出来,脸上顿时赔了笑,“芳华小姐,皇上怜惜二公子,特意请您进宫去看看他。”

谢芳华微微颔首,忠勇侯府已经自己备了马车,侍画、侍墨上前挑开帘幕,谢芳华上了车。

吴权见谢芳华什么也没问,甚是痛快,也连忙上了马车。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向皇宫而去。

忠勇侯府坐落于繁华的地界,皇宫通向忠勇侯府的路并不远。虽然大雨路不好走,但小半个时辰,马车也来到了皇宫门口。

吴权下马车,恭敬地请谢芳华入宫。

谢芳华对他点点头,他头前带路。

入了宫门后,吴权小心翼翼地道,“铮二公子在太后生前所居住的德安宫养伤。德慈太后甚是疼爱铮二公子,在他出生后,三不五时地留在宫中居住,自小便在她宫里隔出一间暖阁,这么多年,便是铮二公子在皇宫所居的地方,太后仙逝后,宫中一切安置还是照旧的。”

谢芳华颔首,并不搭话。

吴权回头悄悄看了谢芳华一眼,见她面容沉静,哪怕在这寂寂宫中,楼阙宫台被雨水洗刷得巍峨寒冷,青花伞四周细密的雨帘滚落如珠,她纤细窈窕的身段也不见半丝冷意和颤意,更不见惧意和紧张慌乱。他暗暗赞了一声,不再说话。

不多时,路过灵雀台。

一个小太监从灵雀台走出来,拦住吴权的路,谨慎地道,“大总管,皇上在灵雀台内,听说芳华小姐进宫了,让您先请去灵雀台。皇上要见见。”

吴权顿住脚步,点头应是,回头看谢芳华。

谢芳华就知道皇上要见她,自然做好了准备,如今听闻他在灵雀台拦着路,便也不奇怪,对吴权点点头,“公公带路就是!”

吴权连忙头前带路。

不多时,谢芳华进了灵雀台,登阶而上,一眼便看到了灵雀台上对弈的皇帝和秦钰。

她只想到皇上等在这里,并没有想到还有一个秦钰。是了,皇宫是他的家,皇帝是他的父皇,他是皇帝最爱重的儿子,自然非同一般。如今他回京了,父子在这里对弈,也没什么稀奇的。

见她来了,秦钰偏头向她看来,眸光微动,手中要落下的棋子忽然停了。

皇上听到动静,抬头先看了自己儿子一眼,顺着他凝定的视线,便看到了拾阶而上的谢芳华,脸色沉了沉,咳了一声。

秦钰仿佛没听到皇帝的咳嗽,视线并没有因为他这一声明显的动静移回来,反而眸光有些灼灼之意,雨帘如珠,昏暗的天色似乎成了背景,素淡却华丽的裙摆尾曳逶地,伞下纤细窈窕的女子,不说倾国倾城,但也是举南秦第一,清丽无双。

皇帝忽然恼怒,拿起棋子,对着秦钰砸了过去。

秦钰虽然目光盯着谢芳华,但是眼明手快地伸手接过了棋子,到底是视线移了回来,叹了口气,“父皇,你愈发轻易动怒了,这可不是好事儿。”

皇帝面色沉沉地哼了一声,“朕的好儿子!你在想什么!”

秦钰微微一笑,揉捻着手中的棋子,“父皇明察,您觉得儿子在想什么,儿子就在想什么!”

皇帝额头的青筋跳了跳,死死地盯着他,“朕不准!”

秦钰摇摇头,似叹似惋,“您不准,可是我的心已经准了!”

皇帝伸手要去掀桌子。

秦钰抬手按住桌子,不赞同地道,“父皇,您是九五至尊,普天下最尊贵的人,可不能如此沉不住气,失了风度和威严。”

皇帝气血上涌,蓦地咳嗽了起来。

秦钰起身,轻轻拍着他后背,招呼内侍端茶。

内侍战战兢兢地端来一杯茶,递给秦钰。

秦钰端着茶递到皇帝唇边,极其温和地道,“父皇,虽然天色暖了,但是这春雨寒凉,您还是要多仔细身子。等见了芳华小姐,儿臣送他去德安宫,您就回去歇了吧!”

皇帝挥开他的手,“你给朕滚!”

秦钰站着不动,眸光有些沉沉的悯意,但掩藏得很深,“您若是现在回宫,那么儿臣就带着芳华小姐滚了也行。”

“你……”皇帝伸手指着他,手指发颤。

秦钰握住皇帝的手指,不让他颤,见谢芳华已经来到,在不远处站定,他面色含笑,“父皇和儿臣也开起玩笑来了!儿臣的棋艺还是您教的,就算儿臣赢了您一局棋,您也不必动怒啊!”

皇帝死死地瞪着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秦钰慢慢地放开手,退回了身子,重新坐在了皇帝对面。

皇帝猛地转过头,看向谢芳华,这一瞬间,杀意四溢。

谢芳华只感觉铺面而来一股浓郁的杀意,来自皇帝的眼睛,她不动神色地弯身福了福,“芳华给皇上请安!给四皇子请安!皇上万福!四皇子万福!”

皇帝死死抿着唇,“你见了朕,因何不跪?”

谢芳华站起身,垂眸静静地站着,口中淡淡地道,“我记得皇上似乎是免了我的跪礼过,若是我没记错的话。”

皇帝满眼杀意地瞅着她,“朕不记得了!”

“皇上不记得不要紧,我记得就行了!”谢芳华伸手拢了拢鬓角的头发,“如今天色很晚了,皇上召我进宫来看我的未婚夫,如今我还没去,不知道皇上召我进来这里,可有事情吩咐?”

“你的未婚夫?”皇帝眸光如射出利剑。

谢芳华叹了口气,“皇上的记性果然不好了,秦铮若不是我的未婚夫,皇上为何要召我进宫来看他?”

皇帝死盯着她,数日前,她从平阳城回来,他要取消婚约,她不卑不亢地给拒了。但那时,在他面前,还有恭敬可言,如今这副模样,是半丝恭敬都没了。他伸手一拍桌案,桌案被他拍得嗡嗡响,他怒道,“大胆谢芳华,你竟然敢怂恿秦铮去西山大营,你知不知罪!”

秦钰看了皇帝一眼,伸手拂了要掉下桌子上的棋子,并没言声。

谢芳华顿时笑了,抬起头,直视皇帝,“铮二公子是谁都能怂恿得了的吗?皇上这罪问得未免可笑!”

“你说朕可笑?”皇帝震怒地看着她。

“若铮二公子和我已经大婚,那么,皇上如此质问我,我还真脱不了干系,毕竟我们已经是一家人。可是如今,他仅仅是我的未婚夫而已。他姓秦,皇上觉得,秦氏的子孙,是姓谢的女子能怂恿的了的吗?不是可笑,又是什么?”谢芳华笑看着皇帝。

“你……”皇帝伸手指着她。

秦钰暗暗叹了口气,缓缓站起身,“父皇,您今日累了,回宫歇着吧!儿臣送芳华小姐去皇祖母的宫中。”

“一个女子,竟然如此在朕面前说话,哪里来这么大的底气!”皇帝不理会秦钰,眸中黑云滚滚,“谢芳华,你告诉朕,忠勇侯府,是不是要反了?”

谢芳华眸光染上讽意,“皇上,南秦建朝多少年了!历经多少代帝王,谢氏在每一代皇权跌轶中都忠心耿耿地为这一片江山,为皇室都做过什么,您还清楚吗?不说以往的历史,只说您这一代江山。爷爷做过什么,我先父、先母做过什么,我姑姑做过什么,以及忠勇侯府都做过什么,若是皇上记性不好了,不妨去翻翻卷宗。”

皇帝眸中沉涌的怒火忽然顿住。

“皇上看起来的确是累了,才会在我一个女子面前口不择言。若是皇上这番话无缘无故地传出去,倒叫天下人怎么看皇上?怎么看忠勇侯府?为君之道,为臣之道,彼此都是有一个制衡的。正如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谢芳华语气沉静,淡淡清冷,“我虽然是一个女子,但也明白这些道理。就是为君者,也不能为所欲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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