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缄默绅士的法则(45)

房里的动静越来越大,就算不刻意去听也能听得一清二楚。朱利亚诺放肆地尖叫和呻吟,恩佐边笑边用挑逗的词句鼓励他。从床铺摇晃的嘎吱声和肉体碰撞的拍打声,不难想象出他们做得有多么激烈。

老板娘早已成婚,孩子都生了好几个了,那些淫词浪句她听了都要面红耳赤。她脸皮再厚也听不下去了,转身匆匆下楼。新来的帮佣小弟傻乎乎地从厨房探出头:“您怎么急急忙忙的?发生什么事啦?”

老板娘拽起一块抹布抽打他:“少管闲事!干你的活去!”

大约一个小时之后,信天翁套间中响起召唤仆役的铃声。老板娘犹豫了一下,没叫侍者过去,而是自己亲自跑一趟。她爬上楼梯,来到信天翁套间外,胆怯地敲响房门。

过了好一会儿门才打开。恩佐一手扶着门框,懒洋洋地倚在上面。他披了一件宽大的睡袍,腰部松松垮垮地系着,里面自然一丝不挂,金发凌乱地披在肩上,锁骨、胸膛和腹部全露在外边,皮肤上印着抓痕和牙印。他嘴角挂着惬意的笑,如同一只吃饱喝足的大型猫科动物,慵懒地趴在草原上打呵欠,摇尾巴。

“呃……那个……您需要什么?”老板娘双腿发软。要是她再年轻个十来岁,恩佐一句话就能勾得她神魂颠倒。

“热水。我要洗澡。”他含混不清地说。

“噢,呃,好的,我这就叫下人烧水。”

“——等一下。”

老板娘正准备退下,却被恩佐叫住了。

“再弄一个浴盆来。”

“啊?您的套间里应该有一个浴盆……”

“我要一个大的。”恩佐解释道,“能容下两个人的那种。”

老板娘努力地绷住脸,不露出怪异的表情,镇定地点点头,表现得自己是个见过大世面的人,客人大白天鸳鸳戏水什么的,根本是件司空见惯、稀松平常的事,她早就见怪不怪了。

第二天清晨,当赞诺底亚集市鱼贩刚开始叫卖一天最新鲜的活鱼时,朱利亚诺和恩佐来到码头的金鳟酒馆,拜访下榻于此的雷希。

一见到雷希,朱利亚诺便很不好意思。昨天他误以为雷希对他存有什么龌龊心思——事实证明是他多虑了。误会已然解开,可朱利亚诺依然因为自己曾误解雷希而感到内疚。吟游诗人倒是没表现出什么,像往常一样礼貌矜持地邀请他们去酒馆阁楼。

“我已经同老板说好了,借阁楼当作练习室——反正它平时也没什么用。”

阁楼里堆满大大小小的木桶,各式各样的箱子垒成小山,残破不堪的扫帚见缝插针,而且它们全部积满灰尘。天花板过于低矮,三个成年人不得不猫着腰才钻进这一方狭小场地。朱利亚诺狐疑地望向房梁上密布的蛛网,十分担忧阁楼的结实程度。他们演奏音乐的响动会不会直接把这破地方震塌?

阁楼中央清出了一块空地,打扫过的地板上放着几个坐垫,旁边摆着若干乐器。朱利亚诺认出了雷希的鲁特琴(他居然把自己的宝贝就这么毫无遮挡地放在这个鬼地方!),此外还有一把曼陀铃,一把里拉琴,一张手摇风琴,几支长短不一的笛子和一面小手鼓。

雷希当先坐下,抱起他的鲁特琴。朱利亚诺和恩佐坐在他对面。吟游诗人冲身旁那堆乐器随意挥了挥手:“你们会演奏哪个?”

太瞧不起人了吧!什么叫“会”演奏哪个?我“会”的可多了去了!至少也该问“你们最擅长哪样”吧!朱利亚诺不满地想。

“朱利亚诺会吹笛子。”恩佐说。

朱利亚诺斜眼瞪着刺客。为什么要先提别人?你不能先自我展示一下才艺吗?

雷希从笛子中挑出一支,扔给朱利亚诺:“吹来听听。”

……知道你在音乐方面的造诣高,但是也不必用这么傲慢的态度说话吧?

朱利亚诺将笛子凑到唇边,轻轻吹了几下,试了试音。笛声悠扬婉转,高低适中,不论是舒缓轻柔的乐曲还是急促轻快的小调都能胜任。区区一支木笛难不倒朱利亚诺,身为一名贵族,音乐乃是必修课,常见的乐器他或多或少都能来两下。昨天他还办成吹笛艺人四处打探情报呢。

他吹了一支人人耳熟能详的小曲,旋律优美,技法也不难。恩佐没什么表示,雷希却听着听着突然捂住了耳朵。

朱利亚诺停止吹奏。“干什么啦!很难听吗?”他红着脸嚷嚷道。

“难道你觉得好听吗?”雷希反问。

“我的水准肯定没有您那么高,但也不差吧?”说罢,朱利亚诺转向恩佐,指望他帮自己说句公道话。

恩佐沉默地移开视线,佯装欣赏一只吊在天花板上的蜘蛛。

朱利亚诺气不打一处来。“你们什么意思?昨天我在市集表演,赚到了好多赏钱呢!”

“‘好多’赏钱是指多少?”雷希问。

朱利亚诺回忆了一下:“嗯……大概……十几个铜板吧?”

“……乞丐的收入都比你多。”雷希痛苦地扶住额头。

“我就见过一天连一枚铜板都讨不到的乞丐。”恩佐严肃地驳斥雷希的谬论。

吟游诗人翻了个白眼:“您不是他的老师吗?您从没教过他怎么吹笛子?”

恩佐突然怪异地笑了一声:“我心疼他,几乎不让他‘吹’。”

朱利亚诺恼羞成怒,一把扔掉笛子,内心咆哮:我真是看错你了恩佐!你居然当着雷希的面讲这种荤段子,想不到你是这种人!而且哪有“几乎不”!明明昨天夜里还……还……

他指着恩佐的鼻子怒道:“你行你上啊!别光说不练!”

恩佐耸耸肩,捡起笛子,用衣袖擦了擦,试了几个音,接着奏出一首轻快的曲子,技法娴熟,显然是练过,但朱利亚诺认为他也没比自己高明到哪儿去,因为雷希才听了一段就露出一副早餐吃坏肚子的表情,就算他借口上厕所而逃跑,朱利亚诺也丝毫不觉奇怪。

吟游诗人至少还懂得礼仪,耐心等恩佐演奏完毕才发表意见:“我算是明白了。不……刚刚听到朱利亚诺吹奏时我就该明白的。果然‘名师出高徒’啊。”

“……你什么意思?”

“依照在下的愚见,还是让朱利亚诺吹笛子吧。”

恩佐震惊地望着他,仿佛自己是位才华横溢的绝世艺术家,其高雅的艺术追求却无法被凡俗世人所理解。

“……那我要干什么?”

雷希把小手鼓递给恩佐:“您就勉为其难演奏这个吧。”

朱利亚诺一个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房梁上的灰尘被他的笑声震得簌簌下落。作为报复,当天夜里恩佐在床上好好“惩罚”了他一番。翌日练习的时候,金鳟酒馆的老板不得不捐出所有坐垫,否则朱利亚诺连一分钟都不愿意坐在坚硬的地板上。

第41章 初次登台

经过三天训练,朱利亚诺和恩佐终于得到雷希的许可,能够与他一同登台献艺。表演场地就在金鳟酒馆之中。雷希一早同老板达成协议,用表演来抵换食宿费用。酒馆中有歌手或乐手镇场,生意往往更加火爆,甚至还有濒临破产的酒馆因招揽了一位著名乐师而起死回生的例子,因此酒馆老板对艺人总是谦恭有礼,予取予求,更不用说是雷希这样出众的吟游诗人了。雷希说要多带两个人来伴奏,老板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夕阳落山之刻,便是表演开始之时。三人戴上凤尾蝶面具,坐在酒馆一楼的一角,那位置很有讲究,布置得恰到好处,所有顾客都能看见,却又不过分引人注目。雷希坐定后不紧不慢地调了几分钟琴弦,又喝了几口水,接着再调一会儿琴弦,直到有人大喊“快点开始”,吟游诗人才正式开始演奏。

此时酒馆中的客人还不太多。雷希弹了一首赞诺底亚流行的俚俗小调,欢快的琴声从酒馆内飘到外头的大街上。朱利亚诺在旁以笛声伴奏,恩佐则不时敲打小手鼓,眼神生无可恋。朱利亚诺差点笑出来,为了憋笑,他吹错了好几个音,招来雷希责备的瞪视。

随着夜幕逐渐降临,加之乐声轻快,客人渐渐多了起来,三首曲子过后,酒馆中便人满为患,老板不得不在过道上加放桌椅。

朱利亚诺发现,每次雷希在一曲开始之前,都要先磨蹭一会儿,或是同旁人拉几句家常,或是要一杯饮料喝上几口,等客人不耐烦地催促之后,他才慢吞吞地准备演奏。这似乎是赞诺底亚的一种约定俗成的习惯,歌手乐师开始表演前总要先磨磨蹭蹭一番,观众则适时地安静、适时地催促,二者配合无间。表演者开始得太早或太晚,观众催促得太急或太迟,都被视作放肆无礼。如此奇特的风俗让年轻学徒大开眼界。

乐声中,顾客推杯换盏,老板喜笑颜开。然而赚钱可不是他们的真正目的,吸引顾客是一回事,展现足够的才艺以博得大人物的青睐则是另一回事。贵族的假面舞会上可不需要什么《磨房姑娘的大腿》、《麦田里难忘的一夜》这种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