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缄默绅士的法则(69)

朱利亚诺关切地扶住他:“你怎么了?!”

“我……晕……船……”

说罢,安托万冲向船舷,对着大海,默默吐了起来。

朱利亚诺好心地在安托万的床边放了个木桶,这样他随时都可以抱着桶尽情呕吐。安托万已经把昨天的饭都吐出来了,胃里空空如也,现在正在一个劲儿地呕酸水。船上的医生过来看过一次,但按照他的说法——“晕船与否是天生的,他没救啦!”——没有什么特别好的救治办法,“升月”号也不可能专门为了一个人返航,所以安托万只能凭自身的毅力熬过去。

(“等他熬过去,就会发现一片崭新的天地!”医生乐观地鼓励道。“如果他没熬过去呢?”朱利亚诺问。“死于脱水。”医生回答。)

现在,安托万像只受伤的仓鼠,难过地蜷成一团,只剩毛茸茸的脑袋露在外面。朱利亚诺心情复杂地帮他掖好被角:“你去阿刻敦的时候不也是乘船吗?那时候你怎么捱过去的?”

“别提了……就像去地狱走了一遭……”安托万看起来又要吐了。于是朱利亚诺识趣地结束了乘船话题。

“那你睡一觉吧,睡着就不晕了。记得多喝水。”医生在安托万的饮水里加了安眠药,如果他这一路都能安稳睡过去,那倒也好。安托万弱弱应了一声,啜泣着合上眼睛。朱利亚诺拍拍他的后背,熄灭炼金术灯,蹑手蹑脚走出舱室。船长为三位贵客特意腾出一个单间,这样他们就不用和水兵们一起睡通铺了。

恩佐靠在舱室外,双臂环抱胸前。见朱利亚诺关门而出,他不加掩饰地嗤笑一声:“好一个‘保护’我们,他还没大显身手,反倒让我们先照顾他了。”

“他也是好心……”朱利亚诺为朋友辩解。

“我看他是苏维塔特意派来拖我们后腿的。”

朱利亚诺做了个鬼脸:“先不管安托万。我们去看看费尔南多。”

“正有此意。我还以为你一上船就会迫不及待地跑去牢房,没想到居然拖到现在。”

“费尔南多又跑不掉,什么时候去都行。这儿是大海中央,他插翅也难飞。”

费尔南多被关在甲板下层的牢房中,牢房四壁用铁水浇铸,密不透风,还有专人全天候看守,除非他突然学会穿墙魔法,否则绝对逃脱不掉。“升月”号服役四年来不知运送多少犯人,从没出过一个逃犯。

朱利亚诺和恩佐下到甲板下面的牢房区域。他们经由船长许可,可以自由出入船上的任何地点。看守犯人的水手认得他们。或许是因为船长的命令,或许是想在“将军的专员”面前留下个好印象,他热情地将两人迎进去。

“犯人费尔南多就关在最里面的牢房中。两位小心,他性格狂暴,押他上船时,他发疯似的打了好几个人。我们实在没辙,只好把他用链子锁起来。需要小人打开链子吗?”

朱利亚诺摇摇手:“不必。我们只是过来问话,隔着铁栏杆就好。你退下吧。”

“是,是。”看守躬着身子,恭恭敬敬地退下。

甲板下黑暗无光,唯一的光源是朱利亚诺手上的炼金术提灯。被关在这种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就算正常人也会发疯。一瞬间,朱利亚诺有些同情费尔南多。但这微渺的同情很快被汹涌而来的仇恨所取代。他曾在同样黑暗的夜晚没命地奔逃,现在轮到费尔南多了。真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他举着提灯,和恩佐一起走到牢房区最深处。如看守所说,最里面的牢房里有个人被铁链牢牢锁住。那人穿着条纹囚服,披头散发,脑袋深深垂着。听见脚步声,他动了动,铁链发出哗啦啦的响声。他好像被自己制造的声音吓到了似的,往后缩了缩。朱利亚诺来到铁栏杆前,举起提灯,照亮囚犯的脸。

是费尔南多没错。他的表兄曾是个光鲜亮丽的贵族少爷,那潇洒的做派和英俊的脸孔不知博得多少名媛淑女的芳心,可现在他蓬头垢面,再也没了贵族高雅的仪态,那副瑟缩的样子和普通囚犯没什么两样。朱利亚诺不禁冷笑,胸口充满报复的快意。

提灯的光芒照得费尔南多睁不开眼。朱利亚诺故意晃晃提灯:“费尔南多,你睁开眼瞧瞧,谁来探望你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费尔南多猛地一个寒战,铁链再度哗啦啦响个不停。他忍着眼睛的刺痛,望向举提灯的人。

“是……你……?”他倒抽一口冷气,“你活着?你果然活着?马尔寇告诉我你没死的时候,我还不信……”

“当然,我活得好好的。没想到吧,费尔南多,我不仅逃过一劫,现在还回来找你复仇了!”

“复仇?哈!”费尔南多干笑两声,“我失去一切权势,只能在孤岛上度过余生,你还要怎么复仇?你要杀我吗?”他干脆两眼一闭,“那就动手吧!落在你手里算我倒霉!”

“我父母把你当成知心的亲人,你却背叛他们,害得他们惨死,你要是一死了之,就太便宜你了。”朱利亚诺朝铁栏杆靠近一步,“给你个机会,老老实实交代,我就给你个痛快。快说,博尼韦尔为什么要杀害我父母?”

“你要拷打我?折磨我?呵,随便你。我什么不会说的。”

“你——!”朱利亚诺恨不得当场抽出一条鞭子,狠狠教训费尔南多一顿。可他手上没有刑具,只好气急败坏地走向牢房外,寻找那名看守。

看守见朱利亚诺这么快就返回,料定他没从囚犯口中打探出情报。

“两位大人还需要什么吗?”

朱利亚诺哼了一声:“囚犯死不开口,只能用刑了。”

“哎呀,大人,这可使不得。到了流放地有人接应,如果他们发现囚犯身上有用过刑的痕迹,定会怪罪我们滥施刑罚。您可别为难小人呀。”

“那你说怎么办?!”

看守搓着双手,显然对此经验丰富,早有妙计。“小人有个方法,不用严刑拷打就能让他开口。”

“别卖关子,快说!”

“是是是。囚犯费尔南多出身贵族,从小到大养尊处优,不知饥馑的滋味。小人建议饿上他几天。人只要饿极了,就什么都肯吃,什么都肯做,何况是从没吃过苦的贵族少爷?只要饿他几天,到时候他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方法真够阴损,不过不失为一个妙招。何况朱利亚诺挺乐意看费尔南多受罪。他点点头:“就按你说的做。”

他掏出一枚硬币,丢给看守。得了打赏,看守态度更加殷勤。按照军规,他这样算受贿,应当治罪,但船上生活艰苦,水手们早已习惯从流放犯家人那里收取贿赂,一路上给予犯人优待。这算是一种风气,谁都不会举报。现在给予犯人虐待也是同样道理。

“他肯招供的时候,你便来通知我。”

说完,朱利亚诺和恩佐一起离开牢房。

第61章 招供

根据“升月”号大副的说法,现在这个时节并不适合航行去白滨岛,天公常常不作美,只能依靠洋流。往年甚至还有海盗在附近海域游弋,他们狗胆包天,连军舰都敢袭击。今年由于苏维塔将军的功劳(提到苏维塔时,大副满脸崇拜之情),无需担心海盗,水手的日子轻松不少,但前往流放地,单程还是需要一周左右。

安托万的情况时好时坏,有时能起来走两步,去甲板上吹吹风(顺便接受船员们无情的嘲笑),有时只能像条死狗一样瘫在床上,吐得稀里哗啦,饭也吃不下,整个人瘦了一圈,等抵达流放地,他说不定会被当成受尽虐待的囚犯呢。

朱利亚诺不照顾安托万时,便和恩佐一起在船上闲逛,同水手们聊天,从他们那里还学会了如何打水手结。他小时候也曾坐过船,不过都是短途航行,从未像这样在海上一连待这么多天。海上生活对他来说十分新奇,同恩佐一起享受海风吹拂,观赏壮丽的海上日出和日落,更令他心中充满甜蜜和欢欣。他觉得他们就像一对新婚燕尔的伴侣,正在享受美好的海上蜜月之旅——除了不能尽情欢爱之外。毕竟安托万和他们同住一个舱室,当着别人的面不好干这样那样的事。但在船舱的角落,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朱利亚诺会抓住一切时机悄悄和恩佐亲热,交换炽热的吻和温柔的爱抚。这种偷偷摸摸的欢愉更让他兴奋。

然而再火热的爱情也会被日复一日的无聊航程所冷却。海上的第五天,朱利亚诺已经厌倦了一成不变的天空和海洋,时时刻刻都盼着抵达陆地,海平线上的任何一个黑影都能让他激动半天,可那黑影常常只是一块海上浮木,所以朱利亚诺的心情很快就跌回低谷中。就连恩佐温情的抚慰都不能让他再展笑颜。

第五天傍晚,大副忧心忡忡地说,他们有可能遇上风暴。“升月”号十分坚固,寻常风暴不必担心,但风向骤变有可能使他们偏离航向,航程或许会再拖延几天。朱利亚诺心情更加糟糕,当然,安托万比他更糟糕。听到航程延期的消息时,他直接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