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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黑即白(44)

“不,以前来过一回。”

“旅游?”

“半是旅游半是工作吧。”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乔元礼逐渐觉出不对劲。安娜似乎不是往酒店方向开,周围的景色越来越荒僻。

“安娜小姐,您走错路了吧?”他终于忍不住问。

安娜踩下刹车。车子停在荒郊野外的一条河边,几百米远的地方才能看见隐约的住家灯光。

“没走错,乔先生,我就是要送您上路呢。”

乔铭易拍案而起。

“什么?!安娜要杀我爸?!”

裴子莘急忙做出噤声手势,让他冷静。周围的人向他们投来好奇的视线,幸好他们是用中文交谈的,老外们听不懂。

乔铭易冷汗直冒。如何能冷静下来?他一直觉得自己离黑帮生活很遥远,乔元礼的地下世界对他来说更像一个离奇的故事,因为他向来不爱和黑道有瓜葛,又或许是这些年乔元礼把他护得太好了,从不让他接触那些腥风血雨。

“安娜原本不姓林,姓罗。”裴子莘解释,“她爸爸曾是你爸的手下,死在你爸手里。她们一家被赶到国外,没多久母亲就自杀了。一个法籍华人家庭通过福利机构收养了她。那个福利机构对信息管理很严格,外人不可能知道她的身世。”

等等,姓罗?乔铭易的思绪溯时而上,飞回十几年前的那个夜晚,他被骗到荒郊野外,险些丧命。当时欺骗他的那个人……

“小罗叔叔?”他喃喃自语。

裴子莘望向远方:“她一直恨着你爸。和我认识之后,偶然知道我也跟元礼有关系,所以我们就一起策划怎么报复元礼。那时候我也恨着你们,恨不得你们都去死。但是我们两个人去对抗元礼,无异于蚍蜉撼树。元礼在国内势力大,唯一的机会就是把他骗到国外,在他势力所不及的地方下手。”

“所以这次婚礼……?”

“元礼当然不可能无缘无故跑到法国,所以我们打算从你身上下手。我们千方百计打听到你有个同学在法国留学,所以安娜想方设法接近何和。假如老同学结婚,你不可能不来。而你来了,我们就能绑架你,然后把元礼引出来。”

乔铭易又想拍案而起,但忍住了。他之所以没被绑架,全是因为乔元礼为了追逐他也跑到了法国。何等阴差阳错!

裴子莘继续道:“我原来以为她已经放弃了,因为她跟何和认识久了,发现何和人挺不错的,不忍心把他拖下水。而且计划太复杂,只要一个环节出错就会全盘皆输,不如收收心好好过日子。没想到……”

“等一下!”乔铭易打断他,“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你和安娜不是一伙的吗?”

“这个嘛……一方面是因为不忍心看着元礼死。虽然他薄情了一点,但的确是个好男人。”裴子莘轻笑,“另一方面是因为我衷心希望安娜能够幸福。”

他将腋下夹着的档案袋拿出来,从中取出一叠文件交给乔铭易。

“还记得上次我们在医院附近见面吗?当时安娜托我帮她拿一份体检报告。就是这个。”

文件上都是法文,乔铭易看不懂,裴子莘便指着其中一行文字翻译给他听。

“她怀孕了。”

乔铭易瞠目结舌:“什么?!那她为什么还……”

裴子莘耸耸肩:“孕妇情绪波动大吧。”

“喂!认真点!”

“我很认真。不论她成功与否,肯定都会遭到报复。只有你才能阻止他们了。阻止安娜杀死元礼,也阻止元礼报复安娜。”

“他们在哪儿!”

乔铭易一秒也不愿意等。

“从前的计划是把元礼引到一个荒僻的地方杀掉。如果计划没变,她应该还会去那儿。”

裴子莘拿出手机,在谷歌地图上将位置指给他看。乔铭易拔腿就跑,裴子莘叫道:“回来!”

“还有什么破事儿?!”

裴子莘拿出一串钥匙丢给他:“开我的车去。”

乔元礼举着双手,在黑洞洞枪口的威胁下乖乖走向河边。月光洒在河面上,粼粼波光徐徐涌向远方。一派宁静安谧的景色,正适合做殒命之地。

“安娜小姐,你跟我有什么深仇大恨,要这样对我?”乔元礼冷静异常。

“我本来不姓林,姓罗。”安娜冷冷道。

“姓罗……原来是他。”乔元礼轻嗤,“当初有人劝我斩草除根,我说孤儿寡母看着怪可怜的就算了吧,把你们送到国外,想不到你们反而恩将仇报。”

“恩将仇报?杀了我爸爸,逼死我妈妈,你还觉得有恩于我们?!”安娜低声怒吼,犹如一头发怒的母狮。

“呵,这场婚礼就是为了引我出来吗?这么迂回的手段,也是难为你们了。”

假如郑嘉义在身边,肯定要规劝大老板少说几句多活几秒,但乔元礼就是这样的性格,非冷嘲热讽一番不可。

安娜果然恼羞成怒,绝不废话,食指按上扳机,正要扣下,不远处忽然亮起远光灯,伴随着急促的鸣笛。

换作常人,此时肯定会惊慌失措,但安娜从容不迫,乔元礼几乎要夸赞她几句了。

开车狂飙而来的正是乔铭易。他狂按喇叭,指望扰乱安娜,却失败了。为今之计只能开车直撞女子。但他想起安娜怀孕了。怎么能撞一个孕妇呢!

脑中灵光一闪。记得《碟中谍5》里剧场刺杀一段,阿汤哥发现有两个狙击手准备暗杀总统,不论他击毙哪一个,另外一个都能得手。机智的阿汤哥没有选择杀死狙击手,而是一枪打中总统的肩膀,这样两个狙击手同时失去目标,保住了总统一命。

乔铭易默默感谢阿汤哥的急中生智,然后猛打方向盘,撞向乔元礼。

“爸!闪开!”

乔铭易是宁可自己受伤也不愿伤害乔元礼的,可现在情况危急,只能寄希望于乔元礼的反射神经了。

只听见尖锐的刹车声,同时,一声枪响划破夜空。

乔元礼在车撞来的刹那飞身闪躲,安全滚进河畔的草丛中。

安娜打偏了,子弹擦过车顶,留下一道焦灼的痕迹。

而汽车……虽然乔铭易及时踩住刹车,但河畔泥土湿滑,汽车竟径直滑向水中!

乔铭易发出叽哩哇啦的怪异惨叫。他开始后悔这么有勇无谋了!再这样下去他要么沦为人肉靶子被安娜打成蜂窝,要么哧溜进水里变成河鱼的美餐!

左思右想,还是被打成蜂窝死得比较有尊严!

于是他当机立断,跳车而逃。车子滑到水边,缓缓停止了。

安娜立刻调转枪口,瞄准乔铭易。

在她扣下扳机之前,乔元礼挣扎着从草丛中冲出来,将她扑倒在地,扭住她的手腕。安娜吃痛地叫了一声,松开手枪。乔元礼急忙将枪扔远,不让她拿到。

“乔元礼……!”安娜咬牙切齿。

乔铭易见形势逆转,连忙冲父亲大叫:“你别下手太重!她怀孕了!她是个孕妇!孩子是无辜的!”

乔元礼定了定神,力道放松了些。安娜想挣脱他,又被他按回地上。

“你干脆杀了我吧!”她绝望地说,“就像你杀了我爸爸那样!让我们一家在地下团聚算了!”

“我杀你父亲是因为他罪有应得!”乔元礼低吼,“是他先想害我儿子,我才杀掉他的!你也是快当妈的人了,难道不明白?!”

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为人父母的人什么事都能干出来。一想到心爱的儿子险些丧命在那个狼心狗肺之徒的手里,乔元礼就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让他见识见识什么叫人间地狱。一枪毙掉太便宜他了!

乔铭易连滚带爬地来到他们近旁。

“爸你没事吧?”他紧张地望着乔元礼。在车灯光芒中,养父身上沾满泥土和草叶,乔铭易不禁心疼又懊悔。

他转向安娜:“你有什么怨什么仇就冲我来吧!”

“铭易……”乔元礼感动地望向儿子。

安娜咬住嘴唇,眼泪簌簌地往下落。乔元礼见她杀意已逝,便松开手。女子恍惚地起身,一瘸一拐走向自己的车,路过手枪时乔铭易全身紧绷,生怕她杀个回马枪,但安娜看也不看地上的枪,跌跌撞撞上了车。不多时,那辆车便消失在夜色中。

“就这么放她走了?”乔铭易讶异。

“她已经放弃了,我看得出来。”

乔元礼手臂突突地疼,大概是闪躲时在地上撞了一下,伤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