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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女三十(27)



店门打开。我把煎饼三裹两裹藏入货柜,去招呼客人。不一会儿工夫,客人就付了钱,拎走了一条喇叭口长裤。付钱之前她也曾问:“能不能打个折啊?”我笑得得体:“不好意思,本店不议价。”就这一回合,她就欣然掏出了钱包,临了还道:“其实你这儿的衣服,价钱挺公道的。”我听得险些热泪盈眶。

这已是我今天成交的第三位客人了。在我以翻修店面的形式换汤不换药,治标不治本后,她们皆认为我所售的衣服价钱挺公道。非要等我武装上华丽的表象,她们方能识别出我骨子下的公道,这到底是什么毛病?

郑伦在下午三点才挣扎着苏醒,给我打来电话。他刚苏醒后的声音慵懒沙哑:“媳妇儿。”我一听,只觉天旋地转,转得我险些跌倒在地、边笑边打滚儿。我唐小仙虽一身质朴,没有婚纱也没有盖头,但也终成了人家的媳妇儿。我娇羞带怯:“醒了?”郑伦清了清嗓子,告别慵懒:“新c黄马上送到,你先知会你妈一声。”我也告别娇羞:“谁妈?”郑伦知错能改:“咱,咱妈。”

真是的,二人都平白无故多出一个妈来。

我打电话给我妈:“新c黄马上送到。”我妈将我视为天降救兵:“你爸已经到了,你自己和他说。”我只听见我爸夺过电话:“唐小仙,你说说,你这先斩后奏是怎么一回事?”我扭曲着关节撒娇:“哎呀,爸,人家新婚,您这又斩又奏的,多不吉利呀。”我爸也知错能改:“噢,噢,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乘胜而上:“您是哪个意思呀?爸,您这三十岁的女儿,已将结婚作为头等的大事,千军万马阻挡不住。而如今这社会,瞬息万变,我今天不结,明天万一结不了了,您说我冤不冤呀?”我爸被我说得头昏脑涨,半天才嗫嚅一句:“可,可你跟你妈,也应该事先告诉我一声啊。”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是我怂恿我妈不告诉您的。可我这也是一番良苦用心呀,您说您,鞭长莫及,在南方干着急急得满嘴牙疼,北方的我和我妈还得心疼您是不是?这现在多好,您回来北京,直接见女婿见亲家,多省心。”

就这样,我爸被我的伶牙俐齿撵得节节退败。而这时,我又听电话那边叮咚一声门铃。我妈张罗道:“快快快,挂了吧,新c黄都到了。”我爸只好挂了电话,同去张罗了。而这边,我唐小仙佩服自己的口才佩服得五体投地。

傍晚五点,我在店内关了店门关了灯,借着夕阳西下,红光满面地数了数钞票,再掏出账本和计算器,专心致志地结了账。这周一的利润,已与之前周末的利润不相上下。我啦啦啦地唱了两嗓子美声。

我打了车直接回家,接上等在家门口的爸妈,又直接去了火锅店。那间火锅店位于我家和郑伦家中间,也位于北京的西三环和西四环中间,名叫“圆缘”。它虽不赫赫有名,却也常常座无虚席。今晚,在那里,将举行郑唐两家喜结良缘的喜宴,而出席者只有郑家三口,以及唐家三口。

出租车上,我坐在前排,我爸妈坐在后排。我扭着脖子跟板着面孔的父亲大人哼唧:“爹爹,您还生小女的气呢?”我爸哼了一声,中气十足。这时,我妈胡乱挥了挥手:“哎呀,你爸哪有那么小气啊?刚刚他帮你收拾c黄,收拾得来劲着呢。”我对我妈这“小气”一词暗暗叫绝,它让我爸动了动嘴皮子,却一个音儿也没发。我眼瞅着他把残余的气,统统咽回了腹腔。

我顺着我妈的话麻利往下爬:“那新c黄好不好看?郑伦自己买的,我还见都没见过呢。”我妈不答我,反问:“那你刚才还不上楼看看?”我指了指手机上的时间:“这都已经迟到了。”我爸终于发话:“你急什么急?一点儿女孩子的矜持都没了。”我瞪他:“如今我只讲求效率。”女孩子?我早就不是了。

唐家三口到时,郑家三口已经到了。再见郑伦,我心头竟别有一番情愫。他的小卷头发依旧,浓眉大眼也依旧,他西装革履,在这旁人皆撸胳膊挽袖子的火锅店中独树一帜。他比他站着的妈妈高出一头,比他坐着的奶奶魁梧一倍。哦,对了,她们也是我的妈妈和奶奶了。我心头那番情愫,应称之为陌生的温暖,像是自己即将被好心的陌生人家收养。

郑伦见到我们,迎上前来,深深一鞠躬:“爸,妈。”这下,我妈既尴尬又激动,涨红了脸。至于我爸,眼角和嘴角同时一抽,有如革命战士不幸中弹。我体谅他:这么一素不相识的小伙子冷不丁叫谁一声爸,谁都得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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