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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女三十(6)



店内只留有一盏灯,灯光还昏黄。郑伦突然问了我一句:“唐小仙,我怎么觉得这像是做梦呢?”我小心翼翼:“美梦吧?天下掉下来个唐妹妹?”郑伦摇摇头:“恶梦,受困盘丝洞。”

我和郑伦今天的交谈终止于我妈打来的一通电话。我妈催我:“一个大黄花闺女,你想几点才到家啊?”

于是,我慌忙锁上了店门,又慌忙钻入了郑伦的面包车。郑伦瞪向我,我娇滴滴地道:“这么晚了,送送我吧。”

于是,郑伦开车,而我坐在他的旁边享用着爆米花。我抓了两颗喂到他嘴边,他竟面露尴尬之色。我呵斥道:“张嘴啊。”他吓了一跳,立马把嘴张得老大。一路上,我瞥见他不住地瞥我,想必他是在心想:这女人真是柔中带刚。

我愈发觉得他有趣了。

到了我家小区门口,我赖着不下车。郑伦问我:“该不会是等我送你上楼吧?”我摆摆手:“下次吧。我是想说,路上小心开车,到家后给我打电话。”郑伦瞪圆了眼:“还要打电话?”我一本正经:“废话。是你说的要互相了解啊。”

我下了车,兔子一样往小区里蹿。蹿了老远,我回头,看见郑伦的车还在。我打电话给他:“你怎么还不走?”

郑伦说:“我想看看你究竟是不是人类,会不会跑着跑着上了天、入了地。”

我大笑:“我不是林妹妹,也不是蜘蛛精,我就是你的女朋友,人类唐小仙。记住了吗?”

我妈一脸不悦:“大冬天的,在外面疯什么疯!”我一头扎入她怀中:“不疯,怎么给您娶女婿啊?”我妈就像施展川剧绝活“变脸”一样,把不悦变成了大悦:“是吗?交男朋友了?什么人啊?我认不认识?”

为了躲开这“十万个为什么”,我马上蹿去洗澡了。我妈追在我后面说:“哎,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孝顺啊?”

这是我妈的另一个绝活:会把芝麻绿豆大的小事上升到“不孝顺”的高度。

郑伦给我打来电话时,我已经躺在c黄上了。他说:“我到家了。”我打了一个呵欠:“到家就到家吧。好,我困了,明天见。”说完,我就挂了电话。我躲在被子里咯咯地笑,眼前浮现出郑伦呆若木鸡的模样。他一定在想:这女人一定有病。我诚心诚意打去电话,她一个呵欠就把我打发了。还明天见?见什么见!

周四中午,孙佳人手捻钱包来到我的店。她挽着我的胳膊:“哇,小仙姐,从今以后,你也是有产业的人了。”店中没有别的客人,于是我大胆道:“嗯,我的产业就是‘屠宰场’,来一个,‘宰’一个。”孙佳人装出一副待宰羔羊的嘴脸:“哇,我好怕啊。”我在她腰间拧了一把:“你都为人妻了,能不能不这么二百五啊?”

孙佳人一听这话,就打开了话匣子:“别提了,结婚可真没意思。你也知道,以前我和焦阳天天下馆子。可自从结了婚,我上了一天班,累得像孙子一样回了家,还得下厨房。你知道他怎么说吗?外面吃太贵了,外面吃味精太多了,外面吃不卫生。我就奇了怪了,结婚前他怎么不怕啊?”

孙佳人说得唾沫横飞,我一把捂住她的嘴:“停,停。我还没结婚呢,你别吓唬我。”

孙佳人扒开我的手:“小仙姐,婚姻似悬崖,一念之差,天壤之别啊。”

孙佳人挑了条羊毛的及膝裙,我真心说赠她,她却也真心地坚持付了钱。

公司的午休时间只有一小时。孙佳人末了说:“你看看我现在,下了班就要冲回家做饭,只剩下午休一小时能自由自在了。”说完,她踩着高跟鞋扭着腰走了。

孙佳人的忠告从我左耳朵入,又从我右耳朵出了。昔日,似火焦阳追求她时,二人走街串巷,吃尽了这皇城根下的美食;今朝,焦阳冷不丁将她困入了厨房,让她钻研柴米油盐,她免不了有天壤之别之感。可我不同,我没上过天,我一直在壤上。对我而言,西红柿炒鸡蛋,白菜炒豆腐,易如反掌。

我的右手边隔壁是一间男式衬衫店,店中雇有两名导购,一名年长,一名年幼。在这冰冻时节,衬衫乏人问津,那年幼导购就来我的店中串门:“姐,你多大了?”

我说得顺口:“二十五了。”

小姑娘自我介绍道:“我叫小甜,十九岁。姐,我们店里的那大姐,已经三十了。我跟她都没什么话说。以后,我常来找你玩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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