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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大陆血族断代史(51)

“我对你们失去亲人一事表示哀痛。”埃德加说,“不过请诸位放心,我是个讲信义的人,既然你们上了我的船,我就一定会保证你们的平安,除非我死了,否则谁也不能伤害你们。”

“万分感谢,彭斯先生。”艾萨克真诚地说,“您如此仁义的举动,应该受到世人的赞颂。”

埃德加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在意。“那些都是虚名,只有活下来的人才是真实的。”

“容我问一句,彭斯先生,您的这条秘密路线已经拯救了多少人?”

埃德加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多少人?我也记不清了。有像你们一样的犹太人,有法国的爱国人士,有英国的士兵,甚至也有德国人。我记得有一个被我送走的德国记者,他因为发表抨击希特勒的言论而遭到迫害。离开布雷斯特的时候,他流泪了。他为他满目疮痍、遭恶人把持的祖国流泪。”埃德加举起一只手,指着那逐渐远去的大陆,“‘可怜的祖国!它简直不敢认识它自己。它不能再称为我们的母亲,只是我们的坟墓。③’太多的无辜者惨遭屠戮,以至于人们都习以为常了。”

瑞秋说:“葬钟敲响的时候,谁也不再关心它是为谁而鸣。善良人的生命往往在他们帽上的花朵还没有枯萎以前就化为朝露。④”

“对,就是这样,亲爱的小女士。”

下弦月此时又躲进了云层里。海上一片黑暗,还浮起了一层薄雾。埃德加看了看乌云密布的夜空,道:“海上风大,我们还是进船舱吧。几位要不要吃一些夜宵?我的厨师来自法国巴黎,手艺绝顶。希望三位能赏个脸。”

“那我们恭敬不如从命了。”艾萨克说。

他们进了船舱。游艇上有一间装饰豪华的餐厅,他们走进餐厅时,圆形的餐桌上已摆满了食物和饮料,舒缓的乐声从唱片机里流泻而出。一时间,他们仿佛回到了歌舞升平的年代,没有什么战争,没有什么杀戮,一切都和平得令人心醉。

娜奥米喝了几口酒,然后说自己晕船晕得厉害,便先告辞,回客舱休息。餐桌上只剩下艾萨克、瑞秋和船主埃德加。

艾萨克经历了漫长的颠簸和逃亡,此刻才发觉自己饥肠辘辘。他大快朵颐,瑞秋也差不多。他们旋风似的扫过桌上的各色美食。埃德加默不作声地看着他们,自己却不动刀叉,只是小口抿着一种黑红色的酒液。等两人吃饱喝足,埃德加叫人来收拾餐桌,然后送上可口的红茶和点心。自从逃离柏林,艾萨克就再也没吃得这么好过了。

埃德加举着酒杯,缓缓摇动,让酒液在杯壁上留下一圈残红的印记。

“今夜恐怕会有一场风暴。”他淡定地说,“天气有些奇怪,乌云密布,大海却异常平静。以我多年航海的经验,这正是暴风雨的前兆。”

艾萨克担忧地说:“我们还是第一次坐海船,什么都不懂,就全仰赖您和您的船员了。”

“不过不用担心,格拉克曼教授,我船上的水手经过千挑万选,都是最优秀的,舵手更是有二十年的航行经验。区区暴风雨阻拦不了我们的脚步。只不过风暴来袭时,船会十分颠簸,那是正常现象,请您和您的家人切勿慌乱。”

“我明白了。”格拉克曼说,然后转向侄女,“瑞秋,你听见了吗?船晃动是正常的,不要慌张。”

瑞秋黑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埃德加,“奸诈的心必须罩上虚伪的笑脸⑤——你到底是什么?”

艾萨克一愣。瑞秋问的不是“你是谁”或“你的身份是什么”,而是问“你是什么”,这说得好像埃德加不是人类,而是什么妖怪似的。他微微愠怒,斥责道:“瑞秋!太粗鲁了!不能跟别人这么说话!”

瑞秋没理他,依旧盯着埃德加,像严厉的法官瞪视一名嫌疑犯。

埃德加没有流露出受到冒犯的意思,而是颇为赞许地笑道:“人们都说孩童比成人更加敏锐,就像猫能看见人类看不见的东西一样。格拉克曼教授,您侄女的这份直觉价值和她等重的黄金,我能毫不夸张地这么说。”

艾萨克一头雾水:“您是什么意思?”

埃德加放下酒杯。

“这趟旅途,我们朝夕相处,迟早会暴露,所以我索性现在全说出来,免得以后遇到麻烦。”他双手十指交叉,放在桌上,坐姿端正,虽然头上没有戴冠,但那高贵的仪态有如一位现世的君王,“我没有谋划什么罪恶之事,帮助你们一家是出于全然真诚的目的。虽然我的身份让这句话显得不那么有说服力。”

艾萨克觉得头皮发麻。一道闪电恰好在此时闪现,照亮埃德加的侧脸,令他半边面庞苍白得像石膏像,另外半边则隐没在黑暗中,只剩下炯炯有神的蓝色双眸。

“我并非人类,而是吸血鬼。”

注释:

①②出自莎士比亚《哈姆雷特》。

③④出自莎士比亚《麦克白》。

⑤出自莎士比亚《麦克白》。

作者有话要说:

53

53、恐惧风暴05 …

艾萨克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埃德加先生,您……可真会开玩笑。”

埃德加神情严肃,脸上仿佛写了“我没开玩笑”几个字。他用不容置疑的眼神看着艾萨克。大学教授觉得自己像一只被蛇盯住的老鼠,在那恐怖的瞪视下只能两股战战。

埃德加眼睛一眨,那海洋般蓝色的眼睛转瞬之间就变成了鲜血般的猩红。

艾萨克吓得往后一仰,险些用椅子上摔下来。他抓住桌子边缘,稳住身体,垂着头,目光始终聚焦在桌上喝了一半的红茶杯里,根本不敢同那双血红的眼睛对视。他想起了那对护送他们的男女。他从未见过那两人进食,而且他们一直昼伏夜出,不到太阳落山绝不走出屋子。那女子身材那么纤细,却能杀死一整个哨站的士兵。是啊,除了“他们不是人类”之外,还有什么更合理的解释呢?

“你……你到底有什么目的?”艾萨克绝望地问,“你要杀了我们吗?”

埃德加嘴角一抿,扬起一个刻薄的笑容。“我千里迢迢把你们从德国弄到大西洋上来,就是为了杀了你们?那我早可以动手,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他端起酒杯,啜饮着那黑红的酒液。艾萨克不寒而栗地想,那该不会是鲜血吧?

“那您为什么要救我们?”艾萨克问。

埃德加放下酒杯,舔了舔嘴唇,有意无意地露出他尖尖的獠牙。他必是吸血鬼无疑了。艾萨克心中说。

“我是一个非常穷苦的人,受惯命运的打击;因为自己是从忧患中间过来的,所以对于不幸的人很容易抱同情。①”埃德加说,“我对你们的帮助是出于全然的善意。假如您不以我的行为来评判我的好坏,而以我的种族来评判我的优劣,那岂不是同纳粹没什么两样?”

艾萨克理智上承认他说得对,他非但没有做什么坏事,还对危难中的艾萨克一家伸出援手。就算他真是传说中吸食人血的魔鬼,那也一定是个好魔鬼。天使弃他们不顾,魔鬼却前来襄助。但是从感情上,他还是觉得有点难以接受。噢,哈姆雷特说得对,这时代早已全盘错乱了。

艾萨克抓着桌上洁白的桌布,出乎他自己意料,心情竟慢慢舒缓下来。他艰难地吞咽一口口水,说道:“送我们到码头来的那位女士曾提过,这条秘密线路已经帮助很多受到迫害的人逃到外国。莫非这线路也是您一手建立的?”

埃德加若有所思地敲打着自己手指的关节,“我只是这线路中微不足道的一环,而这条线路则是更大计划中小小的一环。现在,就在此刻,”他伸出手,指着舷窗,窗外的大海一篇漆黑,如同浓稠的墨汁,天空中翻卷着乌云,时不时有闪电的光芒从云层的间隙间透出,“这场席卷世界的战争并不只有人类参与。在这样的黑夜里,有我无数的同胞正在行动。在法国、英国、德国、波兰,在俄罗斯,在北非,在新大陆,在远东,在太平洋上,我的同胞们正沐浴着鲜血,同颠覆世界的阴谋作斗争。”

他垂下手臂,转过头注视着艾萨克,“您既然乘上我的船,那么早晚有一天会知道这件事——”

艾萨克不由地倾身向前,想要更清楚地听见埃德加说话:“什么?”

“所有的吸血鬼都分成了两个阵营,彼此之间殊死搏斗,为了能在这世界上立足,无人能置身事外。真正在幕后谋划、策动战争的不是人类,而是我的同族。他们企图通过这场战争占领世界,建立他们的理想国——人类是奴隶和家畜,吸血鬼则是全能的主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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