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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水(154)

望春忙让抬辇的内侍调转方向。

时至初冬,西风狂啸,寒霜浸染松林,天畔破云如絮,看上去很是凄清,但绿芜殿却别有一番景致。

雪儿坐在殿外游廊里,披着鹤氅,正跟萧煜遣来的教养姑姑学着宫规礼节。

“四时有序,服章有度,针凿织绣,皆循礼规……”

众人听得圣驾驾临,忙停下正在做的事,拂开廊下画帘出来迎驾。

萧煜让宫女把行跪拜大礼的雪儿扶起来,问了她住不住得惯,宫女听不听使唤,吃穿用度可有缺之后,又问教养姑姑宫规教得如何。

教养姑姑笑说:“雪郡主识文断字的底子极好,经史子集都不在话下,何况宫规。”

雪儿抱着手炉,浅浅一笑:“姑姑总是这般哄我,大约是怕打击到我,我要哭吧。”

教养姑姑看向她的目光满是爱怜:“奴婢怎敢在陛下面前胡说?郡主确实既乖巧又聪颖。”

她们相处如此融洽,萧煜也算放心了,他漫步踱到廊下,随手拿起雪儿方才正在写的纸笺,见是簪花小楷,与音晚的笔迹十分相似,笔触细腻,骨架婉约秀致,应当是花了功夫在上面的。

萧煜问是谁教她的。

雪儿道:“润公教过我一些名家典籍,但字是他另外请女夫子教的,他说姑娘家习这等小楷最好,时常练习,既能养性又能培养耐心。”

萧煜面色幽沉复杂,低眸看着那张纸笺,也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雪儿觉出他应当是有心事,试探着问了一句,萧煜默了默,没跟她说今天发生了什么,只道:“你若是有空,多去看看伯暄,想来你们年龄相仿,有些话也许能说到一块儿去。”

萧煜的声音明明平和无澜,雪儿却无端听出了喟叹之意,她心中有些忐忑,想起音晚正有孕在身,若按照常理,皇叔应当嘱咐她多去看婶婶才对啊,为何突然要她去找伯暄说话?

雪儿今年十三岁,像她这么大的姑娘家,正是心思敏感细腻的时候,她本能觉得伯暄不怎么喜欢她,仿佛还因她的到来占据了皇叔和婶婶太多精力而恼怒。

她十三岁以前生活在谢家,虽然是名义上的侍女,可那是为掩盖身份的,谢家上下从未有人真把她当侍女,一般人家小姐该有的关爱与体面她都有。这就使得雪儿虽然乖顺好脾气,但骨子里也有几分倨傲自爱,人家不待见她,哪怕他再得盛宠,再有前途,她也不愿意舔着脸往前凑。

可这些话又不能对皇叔说。

雪儿跟在音晚身边那么久,学会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口舌是非搬弄不得,更何况还是在深宫里这么复杂的亲情关系面前。若伯暄是婶婶亲生的,她大可在皇叔面前告他几状,可偏偏他不是,这里头就有些微妙了。

不管怎么样,看着皇叔如此发愁,雪儿心里还是难受的。

雪儿皇叔和婶婶对她恩重至此,给了她温暖的家,给了她名分地位,让她能像个真正的大家小姐那般,熬雪烹茶,呼仆唤婢。

哪怕他们一直说这是她应得的,可她心里清楚,这世上哪有什么理所应当的事情,若她没有遇上这么好的叔叔与婶婶,断也不会有这般人生境遇。

她想通这些,决心大度地抛开那些龃龉,认真地向萧煜保证:“皇叔放心,我一定会多去看望伯暄,劝说他用功读书的。”

萧煜见她这么懂事,不禁笑了,将纸笺整齐放回桌上,道:“你继续学吧,朕走了。”

雪儿领着宫人们屈膝恭送。

回宣室殿的一路上萧煜心情都是复杂的。他胡乱想着,若当初把伯暄托付给谢润就好了,可又一想,那时两人死敌一般,他提防仇视谢润都来不及,怎可能把四哥遗子交给他?

话又说回来,那个时候正是命陷穷途的时候,怎么可能想到还能有今日光景?那个时候他们想得最多的是让伯暄躲避追杀能活下来,除此之外,其他的都不重要。

可现在突然就变得重要了。

萧煜只觉得像陷入了两难,抵着额头斜倚在美人靠上,疲乏至极,等回了宣室殿,耶勒可汗和穆罕尔王早等在那里了。

伯暄的事就得先放一放,专心料理正事。

大殿宣阔,日光朗朗,耶勒站在大殿中央,萧煜扔给他一方素锦封折。

耶勒徐徐打开,穆罕尔王抻头来看,见上面写着白银牛羊布匹粟谷……数目之大,连见过无数回大阵仗的穆罕尔王都忍不住热血激涌,一个劲儿拽耶勒的衣袖,小声说这一回可来值了。

耶勒却格外冷静,将折子合上,道:“这些东西陛下怕是不会白给吧?”

萧煜道:“那是自然,朕有条件。”

耶勒合掌为礼,示意他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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