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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水(174)

谢润冷睨着他。

“朕告诉你,这里头有误会。”萧煜一激动,胸前伤口便隐隐作痛,他捂住胸口,竭力让自己语气平和:“那是从前朕憎恶谢家时立下的盟约,如今朕绝不会送朕和晚晚的孩子出去当质子。”

谢润眼中冰冰凉,依旧不说话。

他不信。

是了,如今的萧煜君临天下,位及至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再不是那个任人欺凌的弱小皇子,可偏偏失了让人信他的本事。

萧煜咳嗽了几声,将喉间翻涌的血腥气咽下,哑声道:“耶勒可汗秘密入京,朕与他商讨得便是这一件事。朕许他粮草辎重,让他假意投靠云图,压制突厥各部,让他们不敢因朕毁弃盟约而掀起战端。”

他咳嗽得太厉害,没有注意到,谢润在听到他的话后,深深蹙眉,湛凉目中漾起微澜。

这本是国策大计,不该轻易告人。可萧煜心中有数,谢润若是无视社稷黎庶安危,从前他大权在握时许多事早就做了,蹉跎至今,不过就是因为顾忌太多。

十年光阴倏忽过,把意气风发熬成了鬓边霜华,却依旧不舍心中仁义与家国天下。

萧煜额间汗珠密布,虚弱地抬头看向谢润:“你告诉朕,晚晚在哪里?”

谢润低凝着他,眼神中透出尖锐锋芒,像是在判断他话中真伪。萧煜坦荡地回看,漆黑双目中浮荡着些许哀求之色。

那一箭不光伤了他的身,还摧毁了他的倨傲冷漠,把一个嗜血帝王变成了寻常男子,满心乞求爱妻归家,因求之不得而忧悒落拓,无计可施,慢慢陷入穷途。

谢润默了许久,喟叹道:“你放过她吧。”

萧煜盯着他,扬手打翻了茶盘。

茶汤泼溅,瓷瓯破碎,濛濛热汽氤氲一地狼藉。

萧煜病容苍白,眉宇间却有张扬横飞的冷怒:“她是朕的妻,她肚子里怀着朕的孩子,你凭什么这么做!你们凭什么这么做!”

谢润面露讽意:“孩子?皇帝陛下已经有了皇长子,对他颇为偏爱,您还需要别的孩子吗?”

萧煜蓦然一怔,立即追问:“音晚对你说什么了?”

“她什么都没对臣说。”谢润道:“这么久了,她没在臣面前说过陛下一句坏话。晚晚对陛下一片痴心,可陛下是如何对她的?”

他此刻不是臣子,而是做为父亲,咄咄怒火质问这将女儿伤得遍体鳞伤的男人。

“陛下以为臣知道晚晚的下落吗?您将臣一家监视得如此严密,若臣知道,暗中与晚晚联络,又如何躲得过陛下耳目?”

“您听明白了吗?晚晚这一走,不光舍弃了您这个夫君,连父亲和兄长也一同舍了。”

“您把一个曾经对您情根深种的痴心女子逼得不惜诀别父兄亲族也要逃跑,您在逼问旁人之余,就没有一刻去反省反省自己吗?”

“你想想,你与晚晚成亲的这一年,你都对她做了什么?”

“你仗着她爱你,仗着她三番五次原谅你,忍让你,你都做了些什么?”

萧煜步步后退,颓然跌坐在椅子上。他眉目低垂,神情凄惶,咳嗽了几声,遽然吐出一口鲜血。

望春慌忙奔进来,扶住萧煜倾倒的身体,尖声嘶吼:“太医!宣太医!”

萧煜陷入昏迷,梦寐中,仿若走入了无人之境,周围空空荡荡,只有音晚的声音缭绕不散。

“我没有利用过你,也没有算计过你。我没有对你虚情假意,逢场作戏,没有!所以我不忍!”

“我不爱西舟,我们之间从未有过旁人!”

“含章,你会爱我们的孩子吗?”

“我这辈子只爱含章哥哥一人,永远都只爱他。”

“含章哥哥……”

他心口剧痛,像有什么砰然碎裂,碎成渣滓,面目全非。

他将她摁在榻上贪婪无节制需索时,他荒唐胡闹花样百出时,她皱眉迎合他迁就他时,她不疼吗?

他说要立伯暄做太子时,她痛快地点了头,她心里真的愿意吗?她没有觉得委屈吗?

兰亭回来后,她决定原谅他,怀了他的孩子,要和他好好过下去的时候,她真的放下过去,抚平心间伤疮了吗?

在最后的时候,她说着要与他一生一世,白首偕老的谎话时,她不心痛吗?

还有他囚她,控制她,折磨她的时候。

他扭曲疯狂地占有她,因嫉妒而面目丑陋想要毁了她的时候。

他骗她的时候,伤害她兄长的时候,袒护害他们孩子的伯暄的时候。

那些时候,音晚心里在想什么,她有多难过……

萧煜像魂灵出鞘徘徊在地狱修罗里,于往生镜前看透了他在感情里犯的错,做的孽。

他自以为深情,自以为对音晚此情不移,可到头来,却是伤她最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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