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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水(188)

他道:“王庭叛将哲先的首级。”

音晚登时脸色煞白。

她竟抱着个人头跑了一路!

耶勒瞧着她的模样,暗咂自己是不是玩过火,把晚晚吓着了。忐忑之余,却又有种恶劣窃喜,就像年少时戏弄心仪的姑娘,眼见对方花容失色而忍不住哈哈大笑。

但耶勒没笑,因为他立即清醒了,嫌弃地暗骂自己,都一把年纪了,怎得还跟个毛头小子似的。

他清了清喉咙,一本正经地安慰音晚:“别怕啊,人头我都处理干净了,一点都不脏,也不吓人。”

音晚:……

她绕到骏马另一侧,尽量离人头远一点,手抚胸前,平复着惴惴心跳,走着走着,脑中闪过一道激灵,问:“那昨夜攻击营帐的人是……?”

耶勒一派风轻云淡:“哲先的弟弟扈特。”

音晚的心情一时变得很复杂。

耶勒凝着她的脸,看着她的表情变化,面色渐渐沉下来,隐有不悦。

他安静了片刻,严肃道:“晚晚,你知道这草原真正的样子是什么吗?”

音晚歪头看他,冬风擦过她的颊边,撩起一绺发丝迎风簌簌飞扬。

“真正的草原就和长安一样,群魔乱舞,弱肉强食。甚至于它比长安更可怕,因为大周是礼仪之邦,哪怕厮杀夺权都要往上镀一层圣人教化来粉饰,令师出有名。可这里不需要,一切都是赤|裸裸的。兀哈良部从前弱小,所面临的便是牧民辛苦养的牛羊被随意掠夺,帐中漂亮的姑娘被随意奸|淫,歹徒逍遥法外,奈何他不得。我父汗活着的时候总往王庭去,求云图可汗主持公道。后来我继任汗位,也去过一回,只去了一回,我就发誓再也不去了。兀哈良的公道只能靠自己手中的刀剑来主持,绝不能跪在地上去乞求别人的施舍。”

他敲了敲盛人头的木盒,道:“这个人,从前仗着云图可汗撑腰,狐假虎威,纵容手下在兀哈良随意欺侮妇女。有一个曾是母亲的侍女,当年还是我亲自做主,把她风风光光嫁出去的。她不堪受辱,拿着刀去与那帮畜生拼命,后来……”

耶勒戛然而止,苦涩地摇摇头:“算了,会吓到你。”

音晚听完他的话,默然良久,小碎步绕回来,拍了一下盛放首级的木盒,道:“他该死,该杀,舅舅,杀得好。”

耶勒看向她,深邃眉眼缓缓弯起,露出罕有的清澈笑容。

他许久没有这般畅快淋漓地吐露心事了,也许久没有这么发自内心的快活了。像是暂且卸下心间重担,任性逍遥了片刻。

他只能享受短暂的轻松,便立即强迫自己收回心思,琢磨如今的局面。

他正践行对大周皇帝的承诺,投靠云图可汗。而云图那边必已收到消息,他被扈特烧了营帐,无处可去,又有强敌环伺,只能投入王庭。

一切都是这么自然,凭云图那老迈昏聩的脑子,绝想不到这是他和周帝的约定。

好似一副凄惨末路的模样,但其实是耶勒精心设计,既应付了云图,也让千里之外的周帝放心。

只要他们都放心了,耶勒就能在夹缝里觅到三五年喘息时间,蛰伏于此,慢慢积蓄力量,三五年足够他改换天地,让草原易主。

然后,便是剑指中原,鲸吞大周。

萧煜,你且等着本汗吧。

他勾画出一副浩瀚山河图卷,不由得心情愉快,一路尽说笑逗音晚开心,不多时便到了瑜金城下。

城门巍峨矗立,四角旌旗飘展,往来人烟如织,与苍茫清冷的草原相比,是个喧嚣浓艳的花花世界。

耶勒收起说笑,正经冲音晚道:“这里鱼龙混杂,有突厥人,也有周人,不乏高官显贵,就怕这里头有人见过你,你尽量不要出门。”

一说这个,音晚的心情又变得低怅,沉眉不说话了。

耶勒见她这模样,想哄哄她,跟她说瑜金城是南来北往商队的中转,十分热闹富庶,虽比不得长安,但也是步步锦绣,歌舞升平的。

穆罕尔王在城中有几座奢华别苑,他为音晚挑选了一座最清幽雅致的,里面轩台瑶阁,山水缠绵,跟大周的宅邸没什么两样,她可以住在那里安心待产。

音晚听得很是向往,暂且将烦恼抛诸脑后,心境亦豁达开阔,甚至反过来安慰耶勒:“舅舅也不要担心了,我都离京这么久了,就算真有人见过我,远远一面,到如今也肯定不记得了。”

耶勒含笑答应着,心里却想:不,你这么美,凡是男人见一面就不会那么容易忘掉的。

音晚不知他心底言语,想着即将告别战火纷飞的游离生活,愈加欢快,事情也都愿意往好处想:“等过些日子,萧煜彻底把我忘了,我就不用再躲躲藏藏了,我可以带着孩子到处游山玩水,逍遥自在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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