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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水(192)

音晚隔窗看向斋堂方向,花木扶疏,一片冷寂。平心而论,外祖母虽然和舅舅不是亲生母子,但舅舅对外祖母一直恭敬孝顺,这放在崇仰仁孝的大周都堪称孝子典范,可外祖母对舅舅却不够关心。

不单单是不关心,甚至到了冷清冷心的地步。

她轻摇了摇头,也许这就是他们母子两的相处方式,她不能随意褒贬长辈的。

思虑间,花穗哆嗦着回来了,端着一碗热粥。

耶勒接过一口气仰头喝了小半碗,把穆罕尔王看得纳罕,调笑道:“什么粥啊,这么好喝?”

青狄笑说:“这是姑娘亲手煮的莲子粥,用荷叶鸡汤为底,加莲子、碎枣片、枸杞、白术、蜜炙麸皮文火慢煮,煮得糯糯的,再放在火上煨着,等可汗回来喝。”

音晚自幼没了母亲,父亲又没再续弦,从很小时就学着料理家事,兄长或父亲外出公务跋涉归来时,必会给他煮一碗热气腾腾的粥,因为征战在外饮食定然不规律,喝粥既能养胃又能暖身。

耶勒只觉得今晚的粥比那时在草原喝的更美味,却未想如此繁琐,不禁皱眉:“你怀着孕呢,干什么做这么麻烦的东西,我吃什么不是吃。”

音晚把纱布捋好,让青狄送去偏院,抬头道:“不麻烦,我整日里不是吃就是睡,我都觉得自己没用极了,能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是极好的。”

她坐在窗前,边说话边绞纱布,因为肚子太大,动作看上去有些笨拙,显得格外娇憨惹人怜惜。

许是怀孕的缘故,从前的美艳容颜出落愈发得温婉动人,蛾眉弯弯,肤色柔腻莹润,唇若桃泽娇嫩,好像一块精心雕琢的美玉,敛去惊摄人心的光华,打磨得愈加熨帖柔和。

耶勒的心砰的跳了一下,脱口而出:“晚晚,你怎么对我这么好?”

这话问出来,穆罕尔王不禁敛去笑意看他。

音晚却毫无察觉,随口道:“因为你是舅舅啊。”她一顿,凝着耶勒手中的碗,生出怅惘:“我爹也爱喝我煮的粥,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

耶勒提唇微笑,眸中却是黯淡的,有些失落。

穆罕尔王全看在眼里,神情蓦地严肃起来,默了默,饶有深意道:“音晚的父亲是周人,所以喜欢喝粥。可汗是突厥人,吃惯了炙肉,饮惯了酒,这东西就是贪个新鲜罢了。”

青狄回来了,道偏院伤患太多,郎中说纱布不够用,还得再备些。

音晚便顾不得与他们说话,继续低头忙碌。

穆罕尔王走到耶勒跟前,低声道:“有些新鲜能贪,有些新鲜不能贪,小心别把自己推到悬崖峭壁。”

耶勒掠了他一眼,神色幽邃,不置一言,只搁下瓷碗,默默往外走。

穆罕尔王紧跟上他,一直走到音晚再也听不见他们说话,才道:“长安传来消息,皇帝借口谢氏谋反,其罪当诛,念结发之情暂不处置皇后,只是下令封禁昭阳殿,任何人不得出入,任何消息不得传出。”

耶勒冷笑:“自古帝王皆无情,这一位尤其无情。”

穆罕尔王拂去垂叶,道:“你不会看不出来吧,这不是无情,恰恰是有情。”

“当初中宫有孕曾大赦天下,人尽皆知,若到临产月份还寻不回音晚,如何就孩子的事与朝臣交代?倒是可以对外宣称孩子流产,但万一寻回音晚,那生出来的孩子名分就别扭了。他不说废后,更不说孩子流产,偏偏是封殿,还不准里面消息外传,就是为他和音晚之间留有余地。”

耶勒默然许久,转身看向穆罕尔王:“我希望你不要多嘴,不要告诉音晚这些。”

穆罕尔王道:“她迟早会知道。”

“她不会知道。”耶勒面上温柔浮动,温柔到极致便有些冷酷:“她住在你的别苑,她能见到什么人,见的人会说什么话,都是你可以控制的。她怀有身孕,你有正当理由阻止她出门。”

穆罕尔王闷了许久,才问:“你要关她一辈子吗?”

耶勒道:“我有办法让她对萧煜彻底死心。”

穆罕尔王凝着他的侧面,道:“我觉得,这个事到现在已经变味了。”

平地骤起一阵狂风,漫卷尘砾吹来,耶勒静立在风中,如山峦强壮矗立,岿然不动。

“当初,是皇帝太无情,你心疼外甥女,应谢润之请才去把晚晚从未央宫里偷出来,此事虽不切理,但是合情。你现在又是在干什么?”

他顿了顿,又道:“你可别忘了,我们有一件事已经骗过音晚了,甚至连谢润也骗了。皇帝现在根本不想送质子,你一清二楚,却一直在蒙蔽误导音晚,这个世上没有永远的秘密,至少皇帝在发现音晚不见后,会告诉谢润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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