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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水(208)

温凉的水漫上鼻翼,呛得音晚脑子发沉,她半阖双目几乎快要晕过去,忽然肩上一紧,被人拽住衣领提溜了出去。

耶勒浑身湿透了,织金缎袍紧贴在身上,脸上冒着森森寒气,将音晚扶到石凳上坐正,毫不留情地捶了一下她的后背,她咳嗽着喷出一口水。

这滋味实在太难受了,鼻子连着喉咙一线酸涩发胀,弓腰低头,细碎的水珠从嘴里、鼻孔里滴滴答答落下来。

侍女们闻声赶过来,大约是耶勒的脸色太过骇人,她们皆围在石亭外观望,不敢贸然上前。

青狄拨开人群小跑过来,抽出帕子要给音晚擦脸,被耶勒冷声喝道:“不准给她擦!”

青狄的手颤了颤,被音晚轻轻拂开。

她浑身都湿漉漉的,睫毛上沾满了密匝匝的水珠,连看人都模糊,干脆平开手掌抹一把脸,瑟缩了下身子,连打好几个喷嚏。

耶勒脸上戾气毕现,阴恻恻盯着她,从嘴缝里挤出几个字:“好玩吗?”

“不好玩。”音晚喟然叹道:“我不会水,这样很难受。可是舅舅要的东西我不能给,我又实在太想要自由,唯有这样。您若觉得不解气,我可以多跳几回。”

说完,又打了个喷嚏。

耶勒一口气梗在心头,叫她气得眼冒金星,险些背过气去,他抬手指了指她,阔步向外走,瞥了眼唯唯诺诺的侍女们,没好气道:“站着干什么?还用我教你们?去备暖炉、热水、姜汤!”

侍女们瞬间做鸟兽散。

音晚这一跳虽未见得把难题解决,到底换了几日清静,耶勒没有再来为难她。

是夜,乌云蔽月。耶勒正在屋内猛灌烈酒,案几上东倒西歪着三四个酒盅,但他面上不带半点醺色,是以酒入愁肠愁更愁。

正愁得不能自已,门“吱呦”一声被从外面推开了。

穆罕尔王一袭青衫挺秀,斜探进只脑袋,幽幽叹道:“唉,我真是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看见堂堂耶勒可汗为情所伤的模样。”

耶勒眼皮都没抬:“你不是走了吗?”

“我这不是想着临行前来向你告个别吗?”他笑眯眯走进来,带了点幸灾乐祸:“我听说你把人家逼得都跳湖了?”

“滚!”

穆罕尔王就跟没听见似的,围着他转了一圈,摸着祁阳石插屏,欣赏着耶勒这副没出息的样子,正色道:“这个事其实很好办。”

耶勒拿开酒盅,抬头看他。

“她一个孤弱女子,掌控在你的手里,你要拿她怎么样不行?她若是不从,你就用孩子要挟她,到时候,别说伺候枕席了,你就是让她陪你玩各种花样她也反抗不得。”

耶勒冷睨他。

穆罕尔王柳眉弯弯,笑得无害:“自然,这是单纯贪享美色的法子。趁着如今大好局面,你可以使劲玩她,等到玩腻了,把她送回长安,重重礼教之下,料想她也不敢说什么。”

耶勒把酒盅掷到地上,彻底翻脸:“你给我滚。”

穆罕尔王舔着脸拍了拍他的肩膀:“那我就懂了,你不是贪享美色,你是动了真心。若你是真心爱她,那便不能不在乎她的感受,毕竟‘真心’二字是不能用贪欲来亵渎的。”

耶勒低着头静默良久,忽地问:“谁让你来的?”

穆罕尔王哈哈大笑:“你终于问了,可算憋死我了。我告诉你——”他凑近,一脸神秘莫测:“是苏夫人让我来的。”

耶勒复又低下头。

穆罕尔王语重心长道:“你看,你这点心思其实大家都看出来了,只不过都没有点破,想给你留点脸面,指望着你自己迷途知返。可谁知道你非但没有回头,还要在这条黑路上越走越远,你今日能逼得音晚跳湖,明日是不是就该逼得她上吊了?”

耶勒到如今才彻底明白,音晚为什么要往湖里跳,人言可畏,到底还是让她将了一军。

“我是真挺同情你的,可就算同情,我也不能站你这边,因为你们不是两情相悦啊。”穆罕尔王惋惜中带了些忧虑:“事情到这里已经徘徊在崩坏的边缘了,你若是再执迷不悟下去,迟早会惊动谢润,你看到时候他跟不跟你翻脸。你若是因为这种事跟你姐夫翻了脸,你阿姐在天之灵岂能安息?”

耶勒闷声不语。

穆罕尔王敛下袖氅,平声静气道:“这件事情最关键之处根本不在于你是不是音晚的舅舅,症结所在是你们根本不是两情相悦。若当真郎情妾意,不用招呼,我赴汤蹈火哪怕把天戳破也得帮你们辟条路出来。可问题不是,耶勒,你真心爱她,她在你心里那般美好,你怎么舍得禁锢她,把她逼得跳湖来为自己谋生路?”

他不再赘言,摇着折扇翩翩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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