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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水(94)

她突然觉得心累,见旧时人累,忆旧时事更累。

宴席散时,萧煜依旧拉着她同坐步辇,路过濯缨水阁,音晚没忍住多看了几眼。

水阁浮于渠上,歇山卷棚式,雕栏画柱,漆顶穹梁。凭栏而立时可以看见游曳的红鱼,若是撒下一把饵料,红鱼们齐齐攒涌,游到跟前,如团花锦簇,热闹极了。

音晚五岁那年曾受邀入宫,就是和一群年龄相仿的姑娘们在濯缨水阁玩。

因她母亲早逝,是跟着二伯母和堂妹音柳一起来的,那两人刚进宫就遇上了相熟的宫眷,不知躲到哪里说话去了。

便只剩下音晚自己,徘徊在水阁里,趴在雕栏上,托腮看湖中的鱼儿游。

同玩的姑娘们中有一个是国子监祭酒家的千金,随身带了一只银丝金箔小灯笼,巴掌大小,刚好搁在掌心里。八角镶犀,缀下细碎繁多的珊瑚、玛瑙珠子,明光熠熠,奕耀生辉,像个珠宝匣子。

孩子们都很喜欢,音晚也喜欢,她们一一摸过看过,可是不知怎么的,后来那个小灯笼不见了。

仆从们手忙脚乱找了一圈,皆无所获。

音晚那是还小,不懂太多人情世故,只知那些夫人们各个护着自己的孩子,都说没看见。只有她孤零零一个,没人护。

慢慢的,气氛就变得古怪起来。

大家畏惧谢氏权力,不敢轻易招惹她。嘴里都说着一个灯笼而已,不值几个钱,有什么要紧的。那些孩子们却自觉开始疏远音晚,她站在湖畔,身边三丈内无人再靠近。

音晚心思细腻敏感,猛地觉察出什么,把饵料搁在一旁,由侍女们陪着,上了浮桥,躲进了旁边的芍药园里。

萧煜和韦浸月路过时,音晚正把侍女们赶得远远的,独自蹲在芍药花丛旁,轻轻抚摸着沾露珠的花瓣,喃喃自语。

韦浸月就濯缨水阁的命名,吟道:“‘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

萧煜笑着接道:“‘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

两人隔着花海湖水,正怀古风雅,萧煜倏地看见音晚蹲在花园里,抱着膝盖,蜷缩起来,小小的一只,像被遗弃的小灵兽,可怜巴巴的。

他看了看湖心水阁里的热闹景象,上前去问:“晚晚,你这是怎么了?”

音晚本正在竭力安慰自己,多大点事,没什么的……可不知怎么的,一见到萧煜,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登时哇哇大哭。

萧煜吓坏了,忙把她抱起来,拍着她的背,温声问:“怎么了?告诉表哥。”

音晚抽噎着把事情原委说给他听,萧煜当即大怒:“岂有此理!我找她们去!”

韦浸月拦住了他。

那时她也不过十四岁的年纪,满腹诗书,是长安美名远播的才女,人也端静娴雅,沉稳大方。她瞧了眼水阁里正嬉笑交谈的宫眷贵妇们,道:“本来就是孩子们之间的事,再者说了,人家也并没有指名道姓就说是小谢姑娘偷的,殿下以何名目去管?”

萧煜抱着音晚,低头看了看她,雪嫩白皙的小脸蛋上还挂着泪珠,一双眼睛葡萄珠似的,被泪水洗刷得亮晶晶,眨巴眨巴看向他。

他略作沉吟,道:“我有办法。”

萧煜独自上桥进水阁,说自己得了个新鲜玩意,要请孩子们去赏玩。

他是颇负圣宠的皇子,人人都想巴结,自然无二话地把孩子们都交给他。

他领着这些孩子去了外湖畔,让他们围着湖边站成一排,煞有介事道:“瞧见这水里的红鱼们了吗?跟你们说,这可是煞星变的,最爱吃撒谎小孩子的心。”

这些孩子中最大的也不过七岁,被萧煜这么一诓,皆好奇地去探看水底。

萧煜等着他们看够了,才道:“我现在问你们一个问题,有谁知道那金灯笼哪去了?”

孩子们面面相觑,齐齐摇头。

萧煜一笑,道:“传闻煞星栖在湖底,耳力极强,时刻听着岸上的动静,若有人说谎,月圆之夜就会去家里找他,拿这么长的刀——”他比划了比划,严肃道:“划开撒谎小孩的胸膛,取出血淋淋的心,咔嚓咔嚓一口一口嚼烂了咽下去……”

话未说完,便有一个孩子吓得哭起来。

萧煜单提溜出这孩子,半是诱哄半是吓唬地问了许久,才从这孩子乳母随身带的衣包里把金灯笼找出来。

萧煜斜身坐在水阁里,不许大人插手,一手转悠着玉骨折扇,一边让这些小孩儿挨个向音晚鞠礼道歉。

他紧盯着,要是道歉态度不够诚恳,会叫回来重新道。

席宴散罢,众人陆续出宫,水阁很快只剩萧煜、韦浸月、音晚三人。

韦浸月对萧煜的做法很不赞成,一个劲儿摇头:“不过一件小事,闹出这样的动静,还不知会生出什么样的传言是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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